边四射的光环里,刺得她瞳孔紧缩,眼睛里像是磨了沙子,阮巧巧可不想被误会自己掉泪了,没拿手揉弄,低头踢起石子来。当人影越迫越近,越想压抑的越是强烈,越想躲闪的越是蠢动,阮巧巧乱了步伐,脚一滑……“啊!”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脚踏实地,清冷的呼吸就在耳畔,一只手托住了她的下颚,侧脸被迫朝向明镜般的水坑后,那只手辗转到了她的发髻上。发髻这一面刚巧不在明镜里,敏感的触觉告诉她,兽骨簪被拔掉了,两根东西同时插了进去,那只手还掂了掂发髻,该是撑得牢牢的了。她感受着,也看着,看明镜中的她们如同一对璧人,在光和影中相依,连妘君低垂而看不分明的眉眼都浪漫的刚刚好。
不过是多插了一根树枝,所以被妘君拖走时,阮巧巧也没惦记着再照一下镜子看看。
妘君这才松开了手,轻呼了一口气。总算没辜负这个机会,将那样东西插在小家伙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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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巧巧刚走出山涧,就看到两个姜族壮妇站在昨晚她们滚过的“大床”前面。
阮巧巧的脸瞬间就热了,有一种被抓.奸的感觉。
一人毕恭毕敬的说明了来意:“姜君子让我们来接你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咬的很重也很变扭,显然不是出自她们的本意。既然是奉姜君子的命来的,自然是传达姜君子的交待了。这两个字是说给谁听的,姜君子的目标太明显不过。
阮巧巧下意识的瞅了一眼妘君,在妘君沉如古潭的眼中找不到一丝破绽,这反而令她更加不安。
阮巧巧跟着妘君向前走,身后却传来不和谐的声音,“扶我一把,我的腿麻了。”
阮巧巧闻声一顿,这两人不是碰巧找到这里,而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这两人明知她们在山涧里面,却选择在此地等候,如此的恪守分寸,就是为了给她们一个空间。——这是粗心眼的莽妇能想到的吗?又是姜君子授意。
所以昨晚姜君子根本不是被妘君那声狼叫吓走的,而是,这就是姜君子和妘君的默契。那些故事,也不是姜君子的有感而发,而是特地说给妘君听的。
不对,昨晚姜君子过门而不入,今天这两人却登堂而入,难道就不怕唐突了她们吗?除非——姜君子对妘君了如指掌,猜到妘君会去山涧。抑或是,这个山涧,有妘君不得不去的理由。
对了,那个故事,故事里的两个人,每天日暮而归前,他们就寻一处山涧或是溪水,将自己洗干净再回家。
走着走着就变成,妘君与壮妇并驾齐驱,她被落在后面。壮妇都是粗中有细的人,不像妘君只顾走自己的,每每都会等她一等,拉回她左顾右盼的视线,同她寒暄几句。她急于开展自己的愿景,自然不放过每一个获得讯息的机会,又见壮妇敦厚善良,自然话匣子就多。一旦话题问深了,她得到的答案就是,姜君子知道,这些都是姜君子安排的,诸如此类。而一旁事不关己的妘君,连个提示都不给她。后来她索性不问了,没精打采的跟在她们后面,壮妇依然时不时的瞅瞅她,好像生怕她乱跑了。
阮巧巧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又希望这些都是自己多想。
越深入姜族,阮巧巧心中构思的蓝图就越清晰。
不过二十年,就让姜族与妘族产生了跨时代的差距,在妘族还固守自封的时候,姜族已经积极吸收了青铜时代的文明。就像揠苗助长,姜族有着虚高的文明,却没有承受文明的地基。而这些文明也反映着那个谜之一般的嫪族。
姜族,与其说是一个族,不如说是一个城市,最古老的城市的雏形。它像一个巨大的子宫,容爱和养育着它的子民。又像一个行使着多项功能的蜂巢,既有保障安全的壁垒,也有区别身份和用途的建筑。远看去,古城墙就像罩杯烘托着这片族地,炉灶、畜棚、地窖、谷仓、陶窑,以及族人的房舍,就像错落有致的星辰,拱着居中的月亮——祭坛和族长家。
姜族早就淘汰了妘族的半地穴式房屋,盖上了坐北朝南的地面房屋,方方正正,通风亮堂。四面墙壁,是利用草泥土做粘合剂,垒天然石块而成的,石块多是花岗岩和青石。石块四四方方,严丝合缝,可见姜族已经掌握了批量破碎和打磨矿石的方法。茅草屋顶搭建在榫卯结构的梁柱上,料想里面还有榫卯结构的桌椅,可见嫪族大船的主要结构——榫卯结构已经在姜族得到了广泛的运用。
她还路过了一口十来米深的竖井,井口有一个手摇的辘轳,壮妇支支吾吾的说这是用来提取井水用的。她伸头一看,井壁陡峭,近乎直立,似乎还能看到粼粼活水,真怀疑这下面是不是修通了暗道。她倒觉得更像没完成的矿井,试探性的开了一句玩笑:“这个辘轳绳子还真粗,别说扯一桶水了,都能载矿石了。”如愿看到了壮妇脸上的变色。
也是,三十六个嫪族男人能换多少东西,嫪族恐怕把姜族当成自己的资源库了。地上矿石已经不能满足嫪族的胃口了。冶炼这么多的青铜,嫪族究竟想做什么?
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肚子饿得咕咕叫了,阮巧巧跟着壮妇,小跑到了香味扑鼻的来源地,就听人吆喝道:“贵客到了,赶紧上饭。”
眼看一道男人的身影,从敞亮的宴客大堂不疾不徐的走过来,阮巧巧只觉胸口越来越窒。
那雍容沉着的气度,让艳阳都为之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