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秋风裹卷着菊花的香气吹过了东京城上空,京城中的男女老幼相携着往皇家菊园里看花,人人脸上幸福之色溢于言表。圣人有了后代,这乃是普天下同庆的好事,所以许多人路过宣德楼时,都会举手加额朝皇宫方向行大礼。
仁宗将朝中的宰执们和两制官司,以及谏院中的司马光和吕诲等召到了福庆殿中,数个翰林知待诏和修起居注官员的身旁摆好了笔墨纸砚。
众臣看到仁宗摆出这个驾式,便知道他心中有了决断。
经年风霜已染白了仁宗的两鬓,他坐在朱漆明金龙床之中,身着朱红色广袖童子攀花纹常服,双眉微垂,眉心有两三道川字纹,像是在蹙眉叹息。
内侍们鱼贯的持着银汤瓶来给众位大臣上茶,汤瓶中水汽蒸腾,茶盏瞬间模糊了起来。大臣们都无心饮茶,只是默默注视着茶盏中的水汽。
“众卿,皇子事,当如何?”仁宗轻轻将手叠放在腿上,左手握住了右手的大拇指。王大内侍瞄了一眼,已然知道,圣人非常紧张,只有他在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
韩琦站起说道:“已有皇太子,岂能再立?无错而废,将来皇太子将如何?陛下,三思呀!”
他语气凄厉,声彻福庆殿内外,闻者无不变色。
仁宗默然……
司马光站起道:“陛下,若是不立小皇子,将来小皇子当如何?陛下,也请你三思。”
余下的人,看着这两人交锋,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说话的,都微垂着双目,似在苦苦思索。
“太子仁智,中外皆知,无故而废,这实是奸人之谋,挑唆陛下与皇太子之间的父子亲情。”韩琦道。
“那小皇子当如何?有父却不能祭祀,有家却不能回,以后只能在封地上渡过余生吗?”仁宗的眉头挑了挑,显然司马光这句话触动了他的心窝。
仁宗又问,“几位卿家,何故不发一言?”
这时,富弼忍不住了,站起来直言道:“立谁为太子,谁承继大统,乃陛下家事,何须我等置喙?”说完之后深揖一礼复又坐下,依旧如老僧入定般,气定神闲。
曾公亮挑挑眉毛,诧异的看了一眼富弼。仁宗的脸上却流露出了一丝喜色。
韩琦却是面如死灰。
九月初三又到了小朝会的时间,仁宗正准备去垂拱殿听政,突然之间昏厥不起。王大内侍禁止任何人接近仁宗,命令小黄门去请了太医来替仁宗诊脉,又命令自己的干儿子率领了黄门内侍将苗贤妃的阁居团团围住,不许放一个人进去。
强灌了药后,仁宗才悠悠醒转,拉着王大内侍的手说道:“务滋,请皇后,请文彥博来……”
王大内侍垂泪应道:“奴婢即刻派人去请皇后,只是潞国公尚在洛阳丁忧。”
仁宗“哦”了一声,又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宰执们结伴来到,看到仁宗面如金纸,王大内侍坐在一旁暗自垂泪,以为帝已上仙了。富弼‘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踉跄着就要往前去生生的忍住了身形。
仁宗又缓缓张开双目,注视了一眼他的宰执大臣,艰难的说道:“立诏!”
次日,数道诏书飞出宫外。
苗贤妃生皇子有功,被立为贵妃。她阁居中的俞昭仪今年年初刚刚从充仪升了昭仪,又跟着升了两级成为了修媛。
废赵曙皇太子称号,废赵曙之名,恢复旧名赵宗实。令其即刻迁出东宫,又将东宫改为庆宁宫,为太子居所。
赐赵宗实知大宗正,协理宗族事务,其子各封为国公。
特封温成皇后张氏第八妹由才人升两级为捷妤,凡宫中嫔妃各升一级。
小皇子赐名为顼,即日立为皇太子。
苗贤妃兄弟因内闱不修,有失德之事,被贬出京外,任沧州县令,无诏不得归京。
凡宫中未曾受宠幸的宫女,以后必须放归民间,任其自行婚配。
五日后,一脸风霜的文彥博顾不得休息,到了京城立刻叩宫求见。
没人知道仁宗拉着文彥博谈了什么,然而他一脸担忧的进去,却是一脸凄惶之色的出来。
袖子里隐隐约约露出一角金黄色的诏书……
又过得几日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仁宗再度在福庆殿召见官员,两府官员们这时在大庆殿中设醮祈福,数位大臣执宿于大殿西庑,闻听召唤急忙晋见。
仁宗看起来比前几日更加消瘦了些,说话也非常的吃力,需要依靠在皇后和苗贤妃的身上才能勉强坐着。
“怎不见小皇子?”文彥博突然发现小皇子没有出现,立刻问道。
仁宗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是我不让他来,他刚刚出生,最是闻不得药味,若是染了病症……”后面的话却是没有说。
“卿家们陪我最少的也有五年了吧……”仁宗的目光在几位执政大臣的脸上掠过,浮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司马光伏地不起,哭泣道:“今上之德,如日月之辉,恭己无为,宽仁明圣,四海雍熙,八荒平静,士农乐业,文武忠良……”
富弼垂泪道:“四十二年于兹,可谓海内大治矣。”
曾公亮泣道:“宋兴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祐极矣……”
“太子日后文有诸君,武有狄青,吾慰矣。”仁宗深吸一口气,脸颊上浮现出两坨不自然的红色。
众位大臣看的明白,这是回光返照。文彥博轻声问道:“陛下可要狄青来见?”
这些年狄青在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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