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竹枝洗了脸,罗素云便端了碗面进来道:“算了,啥都别说,先吃点儿东西吧。冯家那个老叟婆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瞧你这模样多半也是在她那儿受了气,定然是饿着的。吃了再说!”
接过碗,白面条绿葱花,上头还有一个嫩生生的荷包蛋,被这食物的香气一熏,竹枝觉得鼻子又有些酸,一边吃面,一边就掉了眼泪。
旁边玉碗瞧着稀奇,却被罗素云好言好雨地哄了出去,回头见竹枝三两口吃完了面,把汤都喝尽了,露出碗底来,这才放心地一笑:“能吃就是福,你要是连东西都不吃,我就遭了心了。说说,这灰头土脸的,是怎么了?”
竹枝抹抹嘴,也缓过气儿来了,在心里想了想,还是说道:“姑姑,我要跟大纲和离。”
“什么!”罗素云大惊失色,连说话都口吃起来:“你要,什么?和、和离?!”她打量竹枝的神色郑重,不像是气话,心里更加吃惊,拉着她进了里屋,挨着坐在炕上,这才问道:“到底又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什么和离?你们不是都分了家了么?那老叟婆子又折腾你了?你别理她就是,大纲是个实在人,这十里八村的,难得找到他那么好的男人,你跟他和离什么啊!再说了,这和离都是高门大户的把戏,我们这平头小百姓的,哪里有过什么和离的?你可别折腾了,要是让大纲休了,咱们罗家人可都抬不起头了。”
竹枝楞了楞,没想到罗素云反应这么强烈,又听她说什么和离是高门大户的把戏,更加有些不解,低了头不晓得说什么好。
罗素云便苦口婆心地劝她:“枝儿,不是姑姑说你。就你在家那个情况,能找到大纲就是烧了高香了。虽说老叟婆子是个混不吝,可老冯头还是个拎得清的,你们都分家出来了,他们俩老的也拿捏不到你什么。不是都在县城落了脚?这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提什么和离不和离的?传出去都叫人笑掉大牙。别说你姑姑我抬不起头,只怕你那该死的爹娘也不能答应。上回我还听你母亲说,束紧了腰带也要送安江上学堂去,有个被休的姐姐,你叫他怎么在学堂里头念书?”
罗家的那档子事情,竹枝从来就没弄清楚过,听她说起安江,直接就联想到了当日在罗家对自己示好的那个小男孩儿,随口追问了一句:“安江要上学?”
罗素云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道:“你母亲还不是个无可救药的,虽说往日对你不好,也是被压得很了些……”说到这里赶紧打住了,哪里有当着人家闺女说她娘闲话的?接起了之前的话题逼问竹枝:“你倒是说说,今儿又是怎么了?”
竹枝想了想,冯良被挑断了手筋也是大事,一定会闹得众人皆知,与其让罗素云从别人那里晓得,不如直接告诉了她就是。便从大年三十被赶说起,直到今日带了李记的人去挖兰草,冯良挑衅,结果被挑断了手筋。
罗素云听得捂着胸脯叫娘,不敢相信地追问:“真挑断了?活生生地就把良娃子的手给挑断了?”
竹枝肯定地点点头。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轻轻拿过罗素云的手,放到她手心里:“姑姑,承您恩惠,我才能嫁给大纲,又有这一番造化。我晓得您和姑父也不容易,这银子便是那卖了兰草的银子,记得前些日子你还说银碗弟弟要上学堂,不够钱交束脩,这个只当是我给弟弟的束脩银子。惟愿往后银碗弟弟出息,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若是平日有人这般恭维罗素云,她一定把银票紧紧地攥在手中笑得眼睛都瞧不见。可听着竹枝这话,她却有种“从此一刀两断”的感觉。迟疑地打开银票看了眼,顿时双眼圆睁,呼吸急促,却说不出收下的话,显然是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
竹枝也不催她收好,只是微微笑。她这张银票,确实有些一刀两断的意思。平心而论,她觉得罗素云这个姑姑还是不错的。侄女儿在家里水深火热的,拖到十七岁都没定亲事,她给张罗了一门亲事,而且不是续弦,也不是做小,而是正头娘子。再说大纲确实不错,若是真正的竹枝没有死去,大概能够是琴瑟和谐的一对夫妇吧?
不管当初她给竹枝说这门亲事的本意如何,但实际上给竹枝解决了终身大事,这便是一桩恩惠。就是跟罗家人都闹翻了,她也没有不管青红皂白地就训斥竹枝,后来快过年了,也只有她这个长辈给竹枝做了新衣裳新鞋袜,便是竹枝的亲娘都没有做到。
这一点一滴的,竹枝觉得,若是能买断这恩情,一百两银子,也花的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