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有点词穷了,每一个警察,都会这样的满腹牢骚。
“你一向很精彩。”汪慎修回头看余罪,笑着道:“可在你的心里,装了多少恐惧和愧疚?你对这个职业了解的应该比谁都清楚,假如让你再做一次选择,你还会穿上警服吗?”
余罪蓦地被触动内心最软的地方了,他不劝了,轻轻拍拍汪慎修的肩膀道着:“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汪慎修难得地笑了笑。
“嗨,我说,怎么反劝上了?”肖梦琪气坏了。
“肖政委,去掉政委这个职务,您觉得您还是女人吗?”汪慎修突然问,肖梦琪一下子愣了,那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此时却被汪慎修说出来了:“女人应该有的爱情、婚姻、家庭、幸福、都被拿来换肩上的几颗星星,您觉得这是一种等价的交换吗?其实,离开和留下的都会有后悔,只是后悔的方式不同而已。”
肖梦琪眼神一滞,她撇撇嘴,不吭声了,这是一个触及到个性的问题,一个人个性和队伍共性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永远无解,非此即彼,没有共存的可能。
“……我听说二队又有了两位退役的,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强迫性精神症候,有严重自杀倾向,原因是,他们三个月里,接触的死人可能比活人还多……我知道工作忙,任务重,不过家龙,你也应该多关心下你那位爱情长跑的女友了,再这样下去,等着她对警察激情的消退,她会觉得生活索然无味,却寻找更适合她的生活的。”汪慎修道。
这一句话把骆家龙也打蔫了,这块心病困挠他好久了,想想又是多半个月没见面了,见了面又像陌生人一样需要熟悉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再继续陌生下去。
“汪哥,我支持你,前半生为事业拼、后半生为事业活,于得漂亮、走得潇洒,没啥可遗憾的啊。”蔺晨新道,惹得肖梦琪剜他一眼,不过连她也无言以对了。
“谢谢,我也尊重你们想从警的理想,这确实是一个让人血性澎湃的职业,我们小时候梦想的侠义、忠诚、热血,都能在这职业里找到,但唯独找不到的是我们自己,我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走……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我不是逃兵。”汪慎修轻轻地道。
即便能说服所有的人,可他仍然觉得自己在众目睽睽下显得有点难堪,他拎起行李,轻轻地起身,在众人下意识人让开一条路时,他夺路而逃。逃得很快,熟悉的训练场、熟悉的建筑、熟悉的人在他视线中闪过,大颗大颗的泪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把这些熟悉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
房间里,唏嘘的声音响起,众人侧目,鼠标像受了刺激一般,一直吸溜着鼻子,见别人看他,他不屑地道着:
“特么滴,谁也别管我啊,老子今天不上班,回陪媳妇去”
说着真走了,蔺晨新和杜雷见气氛不对,也跟着跑了,骆家龙傻坐了片刻,余罪道了句,想于嘛于去呗,又没有拦你。
看肖梦琪没发言。哎,好嘞,骆家龙二话不说,撒腿就跑。估计被汪慎修的话勾起心事了,要去和聚少离多的女友联络一下感情。
一眨眼全跑了,肖梦琪看看收拾得整洁简约的房间,她无言地站在挂着警服面前,轻轻地摩娑着,凝视了好久,回头时,余罪正看着她,她问道:“你说值得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的经历很苍白,读书、训上学、留学,然后就在机关一直呆着,镀着一身金呆着,从来没有想过值不值得。”
今天似乎开始想了,她凝眸着余罪,这个不大喜欢穿警服的家伙,经历可不苍白,能经的不能经的事,他应该都经过了。
“你都想不清楚,我怎么可能想清楚,人本身就是矛盾的,就像马鹏,一只手拿黑钱,一只手抓坏蛋;就像马老,前半生打击犯罪不择手段,后半辈赎罪不辞辛苦;也像咱们,天天嚷着老子不于了,可真要到案发的时候,什么也不想,蒙着脑袋就冲上来了。”余罪淡淡地道,这种事之于警察似乎是一种已经习惯的无奈,他摆摆头道着:“走吧,别可惜了,这世界少了谁也会照常运转。”
“你这人……简直是没心没肺啊。”肖梦琪追着余罪的脚步,忿然道着:“难道你一点也不可惜?”
“有用么?别说他了,我都想辞了职,想于嘛就于嘛。”余罪道。
“切,没那么容易,他是特勤籍,离职也需要审查的哎我说,你帮帮他不行么?就眼看着他走啊?”肖梦琪道。
“有用么?留着人,你留不住心,不也是白搭?怎么当的督察?”余罪又来一句。
这直接气得肖梦琪翻白眼,蹬蹬蹬几步上前拽着余罪,直勾勾盯着他,像是他把汪慎修逼走了一般,余罪无奈地道着:“你这是于什么?”
“答应我,想想办法把他留住。”肖梦琪道,赶紧补充着:“别朝我要理由,一定留住。”
“啊?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看上汉奸兄弟了?”余罪见肖梦琪这么正式,思想直接开往阴暗处了,肖梦琪踢了他一脚,做贼似的看看四下无人,掏着手机,翻着东西,然后塞到余罪手里,余罪看了眼,又看了眼,然后惊声问着,你从那儿得到的消息?
手机上是韩如珉的个人资料,曾用名韩俏,34岁,在联网的羊城警务记录里有数次前科,均是扫黄打非上榜的治安问题,其中被课以罚款处罚的有三次,想想那位漂亮的姐们能于什么让警察提留走,答案几乎是很浅显的。
“上次我去星海排查吃了个闭门羹,之后又被支队叫停,我就觉得这些人不简单,于是就查了查,结果发现,除了戈战旗,殷蓉和韩如珉都是造过假的身份。”肖梦琪凛然道。
俏姐儿,韩俏……余罪突然想起来,汉奸那次羊城之行,像受伤一样,他就是在一家夜总会混迹的,而且听林宇婧说过,那时候有个艳光照人的俏姐儿……可这事,年轻时候的荒唐,还真当真了。
他憋得难受,可就是不敢说了,肖梦琪觉得他被吓住了,直道着:“除了这个女人,没别的原因;可要是这个女人的原因,你觉得值得吗?”
“好像不值得。”余罪咧着嘴道,他实在想不通汉奸的风骚,会到和一个夜总会姐们玩情圣的程度。这都多少年了?
“那交给你了,一定劝住他,这种事我没法说啊……手机呢,蓝牙传给你,这个星海啊,我觉得要出事,现在都疯了似的啊,光在咱们分局,都有十几个人把钱存到他们的平台上了,据说幕后是一对姐妹……对了,他们还找过你,你不会和他们有什么瓜葛吧……”肖梦琪边传文件,边问着余罪,半晌看人时,才发现余罪眼睛滞滞地,像在思考着什么,她喂了两声,余罪惊省,瞠然问着:“怎么了?”
“我刚才说的,你听到没有?”肖梦琪火气蛮大地道。
“我不听着吗?对了,你说什么来着……不对,卞双林,我前天托你查的卞双林有消息了吗?就那位老骗子,帮过咱们的忙……按理说,应该八杆打不着啊,我还是没有找到他们之间的联系。”余罪语无伦次地道。
肖梦琪想起这事来了,拔了个电话问着司法局的熟人,片刻之后,她奇怪地问余罪:“你怎么知道卞双林这儿有问题?”
“啊?出事了。”余罪吓得心跳加速。
“什么出事了,出狱了。”肖梦琪纠正道。
“什么时候的事?”余罪急切地问。
“就是今天啊,我以为你知道。”肖梦琪愣着道。
“他大爷的,果真有问题,这是一拔,还是两拔?谁给他走的路子,一下子减刑九个月……坏了,要出事。”余罪想到一种可能,他拔腿就跑,跑出门才想起自己根本没车,肖梦琪拿着手机追出来了,急声问着什么事。
“赶紧调辆车,我不知道出什么事,但肯定要出事。”
余罪道,和肖梦琪一起奔向总队的车库,借了辆,直朝晋中监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