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汪仁,似乎并不是个好主意。
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可能,她都不愿意放过。
在春十三娘的安排下,她跟图兰上了马车。
车夫是汪仁那派来的人,车驾得极稳当,马却跑得飞快,一点也不颠,倒叫图兰诧异不已。
过得片刻,似有预感一般,谢姝宁打开了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也不知是何时落下来的。
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纷白。
她手中的暖炉在出发前,被春十三娘细致地重新添了炭火,此刻还热着。抱紧了在手中,她倒也不觉得冷。
马车又行了半响,外头景色愈发陌生,又隔着雪,瞧着就更是眼生。直至马车停下,谢姝宁方才知道,她们的目的地是何处。
——竟是东厂!
历代来,东厂通常都以司礼监秉笔太监执掌,但到了汪仁这,便都由他这个掌印太监一人全权统管了。
谢姝宁怎么也没有料到,汪仁竟然会在东厂见她。
下了马车,着皂靴,穿褐衣充当车夫的年轻人便请她往里头走。
谢姝宁看着眼前自己两世也未涉足过的提督东厂,不由自主地发了会呆,须臾过后,方才点头应好,领着图兰跟着人一起往里头走。也不知她们是从哪条路走的,绕得很,所幸没绕多久,便停下了脚步。
门口早早有人候着,见她来了,将厚重的大门推开细溜儿一道缝。
谢姝宁道谢,带着图兰准备入内,图兰却被拦住了。
“印公吩咐了,不能带人。”
图兰蹙眉,当下就要发火。谢姝宁急忙拦了,道:“无妨,你就在外头等着我,用不了一会便能出来。”
然而说这话时,她心里也一直在打退堂鼓。
汪仁的性子,委实叫人捉摸不透。
“八小姐请。”门被推得更开了些,正好能容纳一人出入。
谢姝宁生怕图兰在这闹起来会随时被人大卸八块连踪影也寻不到,一连叮咛了她好些话,方才走进门内。
进了里头,又有一人候着。
就着半明半暗的光线看了一眼,她唤了声:“小润子。”
小润子如今也是内廷里的二把手了,腰杆挺得笔直,神态也更加从容自在:“久违了八小姐。”
果真是他,谢姝宁难得见到个勉强算是熟人的人,心里头的紧张不由少了些许,镇定了几分。
“印公在下面等着您呢。”小润子微笑着,在前头领路。
谢姝宁这才发现,要沿着石阶往地下去。跟着小润子走了几步,她猛地想起来,东厂的监牢,可不就藏在地下……这般想着,脚下的石阶似乎都显得阴森冰冷了许多。
石阶一层复一层,两旁隔几步便点着一盏灯,光线其实还算是明亮。
走过一个拐角处,眼前突然出现了个人,谢姝宁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小润子尴尬地看她一眼,轻声提醒:“是印公。”
谢姝宁闻言抬头看去,倚在墙根处红衣胜火的人,可不就是汪仁。
她讷讷开口:“见过印公。”
汪仁已在这等了好一会,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眼,眼尖地发现她眼睛微肿,似是哭过,不由皱起眉头来,“你母亲不在家,有人欺负你了?”口气亲昵自然,像相熟的长辈。
谢姝宁站在最后几级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蓦地泪如雨下:“还请印公救救我娘——”
汪仁大惊,还当是自己听差了,忙问:“你母亲不是去了惠州?”
听到这话,谢姝宁心中忽然一定。
他知道母亲去了惠州,这是否说明,他的确有暗中派人探知母亲的下落……
“正是在惠州出的事!”谢姝宁双目红肿,面上皆是泪,以手撑墙方才立住,“五日前,娘亲便不见了踪影,至今杳无音讯。”
汪仁也不知从哪掏出块雪白的帕子来,递了过去。他是个宦官,也不用避嫌,直接伸手就将谢姝宁扶下了石阶,口中道:“既到了我这,何须以泪搏可怜,这般要事自该擦了泪同我细说一遍。”
谢姝宁讪然,她到底还是不习惯同汪仁谈事。她接了帕子,面上本无脂粉,只用帕子胡乱一擦便是,旋即正色起来,将事件经过细致地描述了一番。
汪仁听完一张脸黑得似要往下滴墨。
“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你,我的确派了人去惠州,只是去的比你母亲晚,算算日子五日前怕是刚入城。”所以,究竟有没有赶上,谁也不能肯定。汪仁沉着脸,凛然道,“我这就亲自去一趟惠州。”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