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周芸儿去堂屋掩了门。
由始至终,周芸儿一直低垂着头,扁着嘴角要哭不哭的,一望而知满心里皆是委屈。花小麦很不喜她这蠍蠍螫螫的情状,敲了敲桌面,单刀直入道:“此时也没外人,你既愿意把这事儿告诉我,眼见得应是信得过我才是,还不一五一十与我说清楚?那工钱究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你一个子儿也没拿回家?”
周芸儿可怜巴巴地捧着茶碗,上牙叩着下唇,憋了好半晌方道:“不是的,我……”
说穿了,这事儿果真与那工钱脱不开干系。
周芸儿虽出了师,却到底是新手,工钱自然万万无法跟汪展瑞、谭师傅相提并论,但每月七百文,对于一个一只脚刚迈入饮食行当的年轻人来说,也实在不算低。
二月里,头回领工钱,小姑娘欢喜得几乎要厥过去。若搁在从前,以她这老实胆怯的性格,是肯定要全数拿回去交给家里人,自个儿一文也不会留。
然而,在稻香园呆了一年多,身边都是春喜腊梅这等嘴皮子利落、不肯吃亏的嫂子,加之花小麦没事便会同她讲,让她替自己多考虑一些,日子长了,耳濡目染,她多少也受了些影响,不至于再如从前那般糊涂。
上月发工钱,到手的七百文,被她分成了两份,将其中三百五十文拿回了家,余下的一半,却是压根儿没让周庆知道。她倒也没把钱留在自己身边,因花小麦正在月子里,不方便,她就把钱一股脑给了春喜,让其代为攒起来,也算是为自己的将来筹谋。
“我在我爹跟前,咬死了只有这三百五十文,任凭他怎么问也没松口。我爹就恼怒起来,嫌弃我不中用,挣得少,不够他花使。”
周芸儿抹着眼泪,呜呜咽咽地道:“我估摸着,若不是忌惮稻香园现下人手充足,又有郁槐哥撑腰,他早就跑来铺子上闹了。他没那个胆儿,就生出了要卖我的心,预备拿我去换个一二十两银——不必说,那钱到最后我娘和我几个妹子,是连声响儿都听不着的,十有八九,全都要被他拿去丢在酒坛里和赌桌上!”
她说到这里,便一把攥住了花小麦的手:“师傅,我是真没有办法了……你说这事儿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要是当初将那七百文全拿回家,今天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可我……”
“你没错。”
花小麦越听越火大,强忍怒气,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年纪不小了,你爹现在把你卖掉,就是不管你的死活。他不肯为你打算,你母亲呢,是根本没那个能力替你打算,你给自己攒钱,有什么错?这事就算是拿出去让村里人评理,十个有八个也肯定会站在你这边——我说,与你爹来往的那个人牙子,你可认得?”
周芸儿便啜泣着摇了摇头:“我哪里认识那起人,想来,多半是我爹一块儿吃酒耍钱的朋友。”
这便是应了那句话,叫做人以群分,周芸儿跟着他这混账爹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温柔良善,也真可称得上是难得了。
一时之间,花小麦也想不出甚么好办法,只得安慰了她几句,又嘱咐她这一向不要回家。
“不管你爹拿什么借口唤你,你都别信他,只管安安心心留在稻香园就是。我看,你也别在前边的饭馆儿里住了,咱们那个叫做小凤的女伙计,不是住在园子里吗?你索性挪进去和她做个伴。白天我不担心,庆有和吉祥他们不是吃白饭的,到了晚上,你俩却得把门关好,万不可放了你爹进去,知道吗?这事儿你容我想想,回头再同你郁槐哥商量一下,总归不会让你爹遂了愿。”
周芸儿得了她这句话,不由满怀感激,谢了又谢,淌眼抹泪儿地去了。花小麦叹一口气,到孟老娘那里看了看小核桃,待得晚间孟郁槐归来,便立刻等不得地扥着他袖子,将事情说了一遍。
孟某人刚刚当上爹,一颗心被疼爱儿子的情绪充斥得满满当当,冷不丁晓得,这火刀村里居然有人狠心要卖掉自己的亲闺女,登时就有些按捺不住,饶是性子沉稳,也忍不住痛骂了两句,说那周庆实在枉为人。
然而他终究是个心思缜密的,很快便将其中关节想了个通透,一面将小核桃的拳头轻轻捏在掌心,一面就看了花小麦一眼:“不是我说丧气话,我劝你最好也冷静些,这事儿,恐怕你管不了。”
花小麦憋了一肚子的气,就指望他回来给拿个主意,却不想等来的却是这句话,哪里接受得了?立即一拍桌,高声道:“为什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