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是。可是妈妈……”
“我知道老人都想女婿陪伴,可是难道我就不能做你们等的人?”
“你……”她还是那样惊奇的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我知道了。我没有告诉过你吗?”她道,“我们在等我的爸爸。”
女孩出生时那男人已经离开。一十八年,日日等待,直到那小小女孩也长得亭亭了,母亲仍沉在当年少女的梦里不能醒来。有时,那母亲会发病衰弱到不能行走,便让女孩替她去崖上,吟那首被吟了一十八年的古风,式微,式微式微胡不归。
故事真是普通的故事,说故事的人口气也清淡至极。真水无香,真痛无词。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问。呵总是不能读懂她的眼睛,所以留下,为她安静的神秘。
她轻轻捧他的脸,一笑道:“我宁愿你是我的爸爸……或者,宁愿你像他一样永不回来。”
“嫒嫒?嫒嫒你的话无人能懂。解释一下?”
她只是笑。静静的悲哀。
(我宁愿你是我的爸爸,这样荒谬惊竦情节,定能把我们一起烧死,总比让爱情安安静静无疾而终好。
我宁愿你离开我后永不再回来。等待会使人苍老,像妈妈。我不愿爱过我的人再见我时看不到美丽。
我从不怀疑你会离开,即使在你最爱我的时候。我想你是爱过我的,但是不爱和爱一样,都是没有法子的事。
真水无香,这是难得的,我知道我的美丽是难得的。但是只有水,终会让人厌倦,这个世界有酒有歌,都比水诱惑人的。我作不来。
我心下喜欢缩在蜗牛的壳里抱着双膝看太阳的影子一点一点爬过去,若有过客能带一身风尘让我触摸,已足够满足我的好奇心。你赞我清淡温柔。是,可这不是为了你。我的清淡是我的固执,我终不能改变自己迎合你。)
天气渐渐燥热,靠近大漠的夏天,这小客栈前经过的客人一发少了。
他开始想念马鬃与驼铃,篝火前的烈酒,画舫里的女儿红,这种想念好象天气一样灼人,连她的宁静都不再能使他平息。
“你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她道,“你在想远方的事情了罢?”
“呵是。”他开始给她讲远方,清冽的饮血的刀,血色的舞女的裙,断断续续的,语言终于断流在灼热的空气里。
“……是,这些都是迷人的。”她低低道,“可是你……将要离开我了吧?”
他一愣,想反驳,却发现她说的都是实话。
爱上流浪的远方,就像爱上一个姑娘,都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要不,你随我走?”
她摇头,只是笑。温柔的,但是不可改变。
(你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这是迷人的。这些日子,你的英雄气都在我的柔情里融化了呢,我一度以为自己毁了你了。
你不能为我改变,如我不能为你改变。若是我们为彼此改变,那就失去自己了。
你是火,我是水,相遇,注定毁灭或者分离。
我曾假设一个荒谬情节可以把我们烧死,但事实不会这么美好,那么我们只有分离。
这是注定的。我不哭。)
她一如既往的温柔,令他内疚。
她最后煲一锅绿豆汤给他,也许心乱,放错了调料,有些苦,他仍然吃得很努力。
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一定有一天会回来的……可是为什么你不怪我?”
“因为这是你真心想做的事。”她笑,笑容深深的读不懂。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在倒下之时他电光火石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总是这样子的,开始时不管如何清纯美丽,分手时都要撒泼吵闹血肉模糊。只有对她,他掉以轻心,于是报应到了。
他的嘴角有些厌恶的掀起:她就这么想永远拥有他?
(他倒了下去,那个所有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的神秘世界,会带走他。
断肠草有点苦,但我想他是会吃下去的。
他的嘴角掀起一个厌恶的角度。他不原谅我吗?
他想做的事,我不责怪他。我想做的事,他为什么不原谅我?
其实我不想拥有他,因为知道做不到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远,除了等待。
所以送他去回不来的地方,
这样,我永远不必等待。
……
妈妈的身体见好了,我们一起去那崖上。
晚风拂动她银白的发丝和我青黛的衣襟,红红的太阳望黄黄的地平线落去,我生命中最燥热的一个夏季已经结束。“天晚了。”
“他还不来……可是嫒嫒,我们是一直要等下去的。”
“是的,妈妈。”
是的,她会等下去,因为相信那个人会来。我只是陪她,因为知道那个人已经不会来。
她不能放弃等待,等待是美丽的,因为始终有希望;而我宁愿绝望,绝望更加美丽,因为绝不会失望。
只是,我不知道:如此梦幻的她和如此清醒的我,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疯子。
晚风里只听人幽幽吟唱:“式微,式微,胡不归。”)
式微式微胡不归。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