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软肋就显示出来了:基础知识毕竟不扎实,靠草根得来的经验行医,某些症状碰到手里了,倒也能妙手回春,大批病人都要他看病,他在很多病例上就没那么灵验了。
刘复生琢磨着:还是见识太浅薄了。
于是他决定在外面游历游历,增长些见识。
到哪里去游历呢?
刘复生想起当年守墓人豁出命背他过桥、成就他一段传奇,却被春潮卷走,难免唏嘘。他想,不如就顺着云晓河往下走吧!说不定能找到守墓人的尸身呢?
胡九婶热烈的支持了他这个决定,并且乐意出资,赞助他的旅费。
有了慕飞这个争气的儿子,胡九婶如今出手是比较阔绰了。
云晓河自西来,往东去。当年兼思等人一起结队去找的,就是那条路。
如果它笔直流入海,那就糟糕了。完全不用去找了。到海里的尸体,全喂了鱼,根本找不回来。
所以海上的人也都是海葬。他们很看不见陆葬的。埋进土里,做个记号,隔段时间去哭一哭,算什么?人死了么,要葬到回不来的地方才痛快!陆上的人则看不起他们:把死者丢到海里喂鱼,然后再捕鱼吃?拜托!这不等于吃自己尊长亲友的肉嘛!
其实人都是逐利的动物。海葬和陆葬没有本质区别。陆上人挖地种田,死了人埋到地里,肥了地,喂了庄稼。海上人掘浪捕鱼,死了人埋进浪里,肥了鱼,再捞上来。本质全都一样。
云晓河不知是不是沾染了陆上人的毛病,对海鱼们有点意见,快流到海时,又拐个弯,朝南走了。
它会渐渐变细、汇入南边的水网中,变成别的江河溪流。
刘复生就这么一路走了下来,沿路关心一下:春来沿岸有浮尸吧?——哦废话,当然有——那么都是什么样的浮尸啊?有什么特征不?
这样打探,当然不可能太清楚。
其实刘复生都已经走过守墓人埋骨的地方了。守墓人一路被浪头打下来,渐渐水流缓了,他靠岸了,尸体已经被泡得不堪入目。岸边人把他扒拉扒拉,弄点土遮埋了。埋他的人,后来根本没有遇上刘复生。
他埋骨的地方,后来长出了很长很长的藤蔓。刘复生离这片藤蔓梢头最近时,是三百步远。
而后刘复生步步行远。
风吹过,藤蔓沙沙的摇。很快,就连这沙沙的声音,刘复生也听不见了。
刘复生走走停停,一直走到这一段水边,住了些时候,也行了些医道,有治好的、有没治好的,不管怎么说,赚了些路费——胡九婶赞助他的那几个,路上早被他花得七打八了。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一路游医,是要点实力和技巧的,不然,开销会比进项大很多。
渔夫看这位刘大夫顺眼——其实也是有点可怜——便送过他几次鱼。这时候,正好把这交情用上。
刘复生把了脉,知道是内伤,开了方子,叫到药房抓去,也答应不会告诉别人。
渔夫到药房,也是找的熟人,编了个幌子,熟人答应不追究,把药开给了他。
这药熬出来,一子的情况好了一些儿。
傅琪觉得,他这时候应该躲开了。
偏偏渔夫多事,就手儿又把他推回到一子身前,翘着胡子笑:“小哥儿,不用谢!”
傅琪想抽他!
一子已经恢复清醒,拥着薄被,眨了眨眼睛,问:“什么情况?”
不是不惊诧、甚至也不是完全没有害怕。但她仍能保持基本的冷静与克制。
傅琪想起来:即使是病得最痛苦的时候,她也没有失态。在那有限的几句胡话里,她仍然像彬彬有礼的女主人,没有任何哀呻埋怨。
“我……”傅琪难得说话卡壳。他觉得这个姑娘配得上一个老老实实的自我介绍。可他甚至不知怎么自我介绍。
渔夫再次拔刀相助:“这位姑娘!这位小哥救了你。他怕你以身相许,所以要逃跑。”然后对傅琪道,“小哥儿呀!不怪我说一句。天涯何必无芳草。你要去找别人,别人很好是吧?这位也不错啊!做人随和点才能开心嘛!缘份碰到眼前才最重要——”
傅琪简直不知道他叽哩咕噜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一子迅速抓住了重点:“谢谢你救我。我不会以身相许的,你放心。你希望的话,我有其他方法来报答你。”
“多……多谢。”傅琪汗颜。
一子说的句子长了一点,又虚弱的躺了回去,眼睛闭了闭,调息内视,苦笑:“似乎我……还不怎么好。”
“是啊。”傅琪只好承认。
“哦。”一子又看了看他,“有句话想问你。”
渔夫等着听。
傅琪瞪了他一眼。
渔夫只好识相的退了出去。
一子问傅琪:“有句话可能你会觉得很奇怪,万勿见怪。如果不是,就当我说胡话罢……你是树人吗?”
“?”傅琪摇头,“树人是什么?”
“这样啊。”一子已习惯失望,仍难免惆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