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瞧瞧,外面天冷,到屋里来。”
梅竹雪点了点头,抖掉身上的积雪走进屋内,随意挑了几块用得着的地方,犹豫着便又开了口,“老板,昨天午时之前你有没有看到我从这边走过?”
“昨天?恩……没什么印象啊,昨日来店里的人多,我忙都忙不过来也就顾不得见过谁没见过谁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梅竹雪只得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猪肉,付了钱,悻悻的离开,已经问过这条街上的每一个店铺了,都没有人注意到她昨日经过这里,更不用说看到她和令狐智交谈的事情。
梅竹雪显得有些失望,也不可能去华露园找寻证据,令狐智既然敢把她关在那里就有十足的把握不被人发现,偏偏自己昨日出入皇宫所走的宫门是不同的,否则,门口的侍卫就可以成为她有利的证据。
有些气馁的走回六圣楼,店里的伙计们因为放假都还没有起床,梅竹雪一人走到后院厨房,推开门,几样已经冷却掉的简单菜肴摆在桌子上,煲仔饭、炸肉丸、比目鱼意面,那是她昨晚为了想如何解决这次的难题而一边思考一边做的料理。
冷掉的饭菜已经失去原有的味道,梅竹雪一口一口吃着,虽然食不知味,还是不停嘴的吃着不知究竟想了些什么,门口传来声响才抬起头看过去,发现阳星正扶着门凝视她,嘴上挂着未咬断的面便呆愣起来。
发觉自己的失常,梅竹雪连忙收起思绪咽下凉面站起身,“早啊,正好我要做锅贴,帮我擀皮吧。”
阳星见女子并未言语任何有关昨日的事,话到嘴边便也选择了沉默,他看着她从外面回来,看着刑部的人跟在她的身后,再感受着自己的无能为力,觉得十分自责而憋闷。没有权倾天下的能力,如何守得这女子一寸幸福?昨日龙修对梅竹雪说过的话,他字字听进心里,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渺小,舞刀弄枪又有何用,竟明知她身处危险而不能保护。
“阳星,帮我拿个鸡蛋过来。”
从思绪中回过神,阳星放下手里的饺子皮转身走过去,看着那女子在猪肉馅里放入葱姜末、盐和胡椒粉、鸡蛋、五香粉、酱油、料酒,香油搅拌均匀。又用少许清水搅打粘稠。面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愁容,可是阳星知道,那都是在他面前强装的样子,就在刚刚她还是独自一人晃神陷入无望的痴愣状态。
如此热爱烹饪的女子,那些人竟然以此为利用条件,实在可恶至极。
“……阳星,阳星,你不要捏的太用力,饺子都变形了。像我这样将适量肉馅放入饺子皮中,饺子皮边缘刷上清水两边皮捏牢即可,不用全部包上。”
认真按着梅竹雪的指示一点一点包着饺子,阳星再次凝视面前的女子,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他本就嘴笨,说不出太多安慰人的话语,尤其在这种只得旁观的情况下,只要想到无力帮她什么,心里就更自责着。
没有发觉身旁男子的异样,梅竹雪看着被阳星捏坏的几个饺子无奈道,“阳星,你还是别帮我包了,剩下的交给我,帮我把煎锅中涂抹适量油,然后把锅贴紧凑的码放整齐吧。”
当所有馅料都用完,饺子码入锅中盖好锅盖开始煎制。梅竹雪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在心里默数着六十个数以掐算一分钟的时间,便在锅里烹入少量清水盖严锅盖继续煎制。又数了两分钟后再次烹入少量清水,两三分钟后,待水份耗净用铁铲子将煎饺一齐铲出摆在食盒里。
见身旁男子还是不言不语站在她身后这才有些疑惑的转回身,“怎么了?一早上魂不守舍的,是有话要对我讲吗?”
“……”阳星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食盒里,先是开口问道,“你要出门?”
顺着对方的视线点了点头,梅竹雪露出淡淡笑意,“恩,我要去贤王府找巴娥。你想跟我一起去?”
“不,不是。我……你若有要我帮忙之处尽管开口。”不要一个人去承担,把你心中所累分担给我也可以。阳星凝着女子明显彻夜未眠的容颜,疼惜的欲抬起手抚摸上去,听见她的回答,手却僵在半空。
只见,梅竹雪只是欣慰的笑着,然后开口,“不用啦,我就只做顿煎饺让巴娥带进宫去,你现在也被我连累着,巴娥给带去的话,应该不会有人说闲话,这样也能让楚景远吃到。昨晚没有给他做晚膳,恐怕那家伙一定不肯吃别的东西,做点饺子比较方便。”
“……你,是为了陛下而做?”
“恩。”轻轻点点头,梅竹雪尴尬笑着,“没有我这么尽职的御厨了吧?明明还在怀疑当中,还敢这么做的人,恐怕天底下就我一个人吧,哈哈,哈哈……”梅竹雪笑着笑着忽然笑不起来,终是强装不了那么镇定自若,那男子在为她的事而苦恼,自己的坚强能起到多少作用?
想要扑过去哭诉自己是被冤枉的,想要悔恨自己的无知,其实一点也不坚强啊,可是如果自己表现那么脆弱的话,根本什么作用也起不到,她不想给那个人添麻烦了。
面对女子闪烁的眼神,阳星也有些动容,收住抬起的手,低头叹息,“梅竹雪,若此次事件解决不顺,你真打算跟龙修走吗?”
“……是。我会跟他走,这是我唯一能选的退路。”远离这里,远离带给那人的困扰,或许为他执一生锅铲这样的愿望太过奢侈了,老天留了她一条命,自己就不该贪得无厌才行。
看着梅竹雪坚定的目光,阳星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本想说,若是那样,他也随她离去。可是恐怕这女子是不会答应的,她一定会让他留在这里,留上皇上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若是这女子的话,定会如此回答。
阳星为自己对她这般了解而感到自嘲,偏偏在这种事情上对她看得是最清楚的一面,而偏偏自己最不能拒绝的,便是她的话语。
坤阳大殿里,又是一番凝重的气息萦绕其中,依如当初阳星行刺时那般,楚景远同朝臣对于梅竹雪一事争持不下。眉间愈加紧锁的楚景远坐在金銮宝座上怒视着底下一致反对他的大臣们,除了丞相还会站在他这边说话,就连平日支持他的几个人此时也都执着反对意见让他三思。
三思,三思,每次都只会叫他三思,可他思考过的,提出的结果却都不会赞同,自己真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吗?就因这一次牵扯别国关系,他们一个个都变得如此顾左右而言他。
两年了,他执政带来的变化仍然敌不过乌邦义那老家伙根深蒂固的势力,甚至还想用乌筠瑶拉拢上他,如意算盘全被这老歼巨猾的给算去了。
“你们把朕的话都当成废话吗?如此圣旨还有何意义存在?直接按你们所想的去做不就好了。”
“臣等不敢,望陛下三思。”
“够了,别再重复那些没用的。”猛力捶打着座椅扶臂,大声呵着,然而得来的却也只是众人跪地的情况。楚景远无力的靠向身后椅背,视线扫过大殿之内唯有乌邦义仍是直视他的怒颜,这不禁让楚景远更加气愤。然而,他不能表现出慌乱,若此时被这家伙抓住弱点,他就彻底救不了那女子了。
“乌邦义,令狐智是你门下的幕僚,你想说此事你毫不知情吗?”
“回陛下,臣确不知情,其实与令狐智的交流也仅仅在于料理学识上,实在没想到他竟是他国的歼细,老臣也深受其害。”
楚景远紧盯对方的表情,看不出他是否真不知情,只是这一口咬定的结果也着实让他束手无策,此时,刑部尚书再次上前进言,“陛下,宫女瑜巧意图弑君失败逃走,理应将其共犯尚食梅竹雪捉拿归案严加审讯,若不如此,只怕会助涨了他国气焰使得越来越多的国家对我国不利。”
“共犯?谁认定梅竹雪便是共犯了?朕说过不是她所为,你们连朕的话都不信?”
“臣等……”
“朕说够了没听见吗?”
试图让自己冷静起来,楚景远沉下声音冷冷道,“既然你们如此咬定,难道连太后也要一并抓起来?”
“……”
“瑜巧是太后派拨给梅竹雪的人,如此按照你们的说法,太后也是谋害朕的一员了?”
“臣等不敢。”
听着不断重复的话,楚景远已经没有耐心继续与这些迂腐之人再议论些什么,恐怕今日是得不出结论了,他原本可以凭借皇帝的权利解决一切,可是偏偏逃不过三公的牵制,又无凭证得以保全那女子,仅是对一锅汤的品尝却说明不了什么。
可恶,乌邦义定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挑衅他。
“朕累了,此事明日再议,退朝吧。”
未及太监喊过退朝,楚景远便匆匆离开了那让他压抑的空间,刚回到晴乾宫便见到等在那里的巴娥,缓了缓情绪走了过去,“这么早来朕这里,也是为了梅竹雪的事?”
“呵呵,看样子,皇兄在早朝上受到一番苦战呀。”
“……唉……就别来嘲笑朕了,朕现在特别想吃红烧狮子头。”握了握拳,想到乌邦义在大殿里的泰然神情,楚景远就更气闷,平日里冷静自如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噗哈哈,皇兄,你是气太师气到这种想吃了他的份上吗?不过火气大吃东西也不好下咽哦。”
见楚景远别过阴沉的脸,巴娥暗笑,或许,那心里的烦躁不单单是因为无法在朝上立威,还有梅竹雪回了六圣楼的事吧,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的心思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
“红烧狮子头虽然不能马上吃到,不过别的美味我倒是可以马上给你变出来哦。”
以为对方还在故意调侃他,楚景远苦笑一声,走进屋内,“好了,朕不与你贫嘴,去看过宣王了吗?”
“恩,来之前去看过,虽然还在昏迷,不过太医说状态恢复的不错,你就不用担心了,而且,我也不是在跟你贫嘴,把那个端上来。”对楚景远神秘笑笑,巴娥吩咐着身后的宫女,只见宫女端着食盒走上来,刚打开盖子,一股香气飘过来,楚景远不禁来了精神,只见食盒里摆着的是热气腾腾的煎饺和蘸酱。“这是你做的?”
“怎么可能,是梅竹雪,她担心你不吃饭一早就送到我那里去让我拿给你的。”满意的看着楚景远露出愉悦之情,自己也跟着放松下来,毕竟昨日的事并非能用平常心态来面对的,然而那丫头却还在这种时候惦记着楚景远的身体,实在是难得。如此,也算是给满是压力的皇兄一股无形力量吧。
没想到梅竹雪还在为他着想,楚景远心里一时复杂不知滋味,夹起一个煎饺吃在嘴里,酥脆的外皮口感,再加上内馅多.汁的鲜香,是她做出来的味道。想到这,楚景远不禁有些情绪低落,他未能为她排忧解难,却反过来受到她的照顾,真是,“失败透顶。”
“皇兄……啊,对了,这里还有她泡的香草茶,说是缓解你精神压力的。”
接过巴娥倒出来的茶水,楚景远端至鼻尖闻了闻,清香的味道的确让他感到沉重的负担卸下不少。嘴角弯起的弧度也显得自然许多,“朕想吃海参龙骨汤。”
“……皇兄你……哈哈,我知道了,这就去找那丫头。”理解了楚景远的用意,巴娥欣然应着站起身准备离开,看见舒睿走进来停顿片刻,打了招呼才再走出去。
楚景远见对方明白他的心思,低低笑着,复又看向走进来的人说道,“梅竹雪那里就暂时先麻烦你一阵了,不要让刑部的人动她。”
“是,微臣明白。”
而另一边,听到巴娥回来对她说的话,梅竹雪忽然有种挫败感,“他要喝海参龙骨汤?前期准备很麻烦的,几个时辰才能做好啊,他是故意的吧?”
“呵呵,你也知道皇兄是怎么想的,就跟我回去吧。”
“……不,我不能回去,宫里的闲言闲语还没有散,而且我也要在外面找寻对我有利的证据。”
见梅竹雪认真的面容,巴娥有些担忧的问道,“梅竹雪,你不信任我皇兄吗?怕他救不了你?”
“不,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想为他分忧,而且说到底这也是我引起的。”
听到梅竹雪一味的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巴娥心疼的将其拥在怀里抚慰道,“傻丫头,你不用逞强也没关系啊,皇兄他都会承担的,你不要觉得内疚也没关系,就算是若炎也一定不会讨厌你的,所以,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只想着别人。”
闻着巴娥身上的味道,梅竹雪只觉得眼睛有些湿润,找寻依靠的感觉原来是这般踏实,“巴娥,你身上有楚景远的味道。”
“呵呵呵,那是当然的,刚从他那里过来嘛。”
“唔……恩。”
“想他吗?”
“恩。”原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真的,梅竹雪苦笑一声。“但是我还是不能进宫,日后他有什么想吃的恐怕就要麻烦你了。胖子,给我把猪龙骨准备好,我要做海参龙骨汤。”从巴娥怀里直起身子,梅竹雪露出淡然的微笑,转身走进后厨吩咐起来。看似轻松的样子反倒让巴娥一时不知如何劝解,只得跟着笑了起来。
“真是没办法啊,这丫头的执拗。”看来,皇兄的想法要泡汤了。
只是一时的轻松无法解决现有的问题,梅竹雪这才发现她终究是逃不过与楚景远分离的事实,而明白这一点却也是第二日的事情。
六圣楼后厨内,梅竹雪第一次焯洗猪龙骨发出一声叹息,第二次焯洗猪龙骨又发出一声叹息,正忙于准备午市营业的胖子便随着她每一次叹息惶恐的望过去,只见他们的老板娘将煮锅装水,加入姜片又放入焯洗好的猪龙骨时眼神分外专注,甚至有种望眼欲穿的感觉。
待大火煮开转小火焖煮时悻悻走过众人,走出后厨还低声嘱咐道,“我出去转转,半个时辰后回来,若是我三刻时后还没有回来,胖子你就帮我把泡好的海参切块放汤里,然后加银耳继续煮同样的时间,煮好后再放盐和葱段。”
“哦,知道了。”胖子点头答应着,却听见梅竹雪转身离开前传来了第三声叹息,不禁讶异的瞪大眼睛看着对方驼着肩离开。
竹竿望了望离开的人,凑到胖子身边问道,“老板娘这是怎么了?昨日做龙骨汤也没见她如此阴郁啊,今日怎么有种幽灵的感觉,那乱发,那黑沉的肤色,目光也很无神。”
“不知道,昨日送走郡主后好像就变得那样,会不会是和那位大人闹矛盾了?没看这两日老板娘都没进宫么。”胖子摩挲着络腮胡分析着,闻着汤锅里的肉味似是被传染般也跟着叹了一声。
“恩……不过这样的老板娘虽然让人担心,却散发着一股我见犹怜的*,只是太过阴沉了也不好啊。”
“你竟想那些歪歪肠子,赶快做事去。”懒得理会竹竿的想法,胖子继续手里的活,而他们口中阴郁的梅竹雪此时正去往城外试图继续找寻得以证明自己的证据。
大雪依旧呼啸飘散着,梅竹雪拢了拢外肩棉毡,视线有些模糊,风雪打在脸上有轻微的疼痛,睫毛上时不时挂上一层结晶,眨一下眼便会感觉水润的冰凉。梅竹雪走在街上也不买东西,也不急着赶路,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当她正欲走出城门之际,身后一个人叫住了她。
梅竹雪转回身发现是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孩,只见那人对她行了礼随即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四人轿子说道,“姑娘,我家大人请您过去一叙。”
抬头眯眼望向那顶轿子,很明显是官家会坐的种类,梅竹雪疑惑而警惕的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大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