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响起轻轻敲击声,一名幕僚手捧簿册站在那儿,在得到他的许可后方才小心踏入,将簿册放到桌子上。
“思公,这是预定出战各营所需的粮秣饷银数目,都已经统计完全。各处仓储银库,学生都已经亲自去查验无误,随时听候调用。”
王尊德拿起账本,随手翻了几页之后便放下。这个幕僚的能力很值得信任,交给他办的事情,从来都是可以放心的。
“马上福建水师还会有一支船队到来,一应供给也是由我们这边负责,可有准备了?”
那幕僚微微躬身,点头道:
“思公放心,也已经一并考虑在里头了。”
王尊德满意点头,那幕僚见已无事,正要转身退出,却被王尊德叫住:
“稍等……元郎啊,这次征伐琼州髡匪,我知道你是不太赞同的。然而大军出战,所有补给繁杂之事都还是要压在你的肩上,实在是辛苦了。”
——陈耀,字元朗,万历四十六年的举人。但此后一直没能考取进士,通过关系来到王尊德身边充任幕僚,已经有很多年了。
他的才干其实非常好,在这总督府中专门分管钱粮事务,一应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深得总督信任。而他最令其东主满意的地方是知道分寸,从不依仗长官的信任谋取私利,偶尔有所建言,也都是其份内之事,属于那种典型的老黄牛式人物。
只有在这次关于对待琼州髡匪的事情上,陈耀曾多过一回嘴,提出了“以髡制夷”的构想,不过见上官对此不感兴趣,也就从此作罢,再不曾提起。
此时虽然见王尊德主动提及此事,陈耀也依旧神色淡然,微微躬身道:
“此乃学生份内之事,至于征伐大策,自是当由大人决断。学生等不过建言而已,无非集思广益,岂有自专之理。”
王尊德微微颔首,抬起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道:
“其实你说的‘以髡制夷’之策,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据闻那些髡人行事平和,所占之地,为害尚不剧烈,若是国家承平之时,倒也可以缓缓图之。只是当今政局……唉,时不我待啊。”
他转过身,指了指桌上一份邸报:
“这你可看过么?——杨修龄被革职查办了。”
陈耀吃了一惊,杨修龄就是杨鹤,官居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他也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与王尊德是同年,故此关系一向密切。
王尊德这个两广总督在大明官场中已经算是地位很高了,但杨鹤先前可又要比他牛气许多——人家是三边总督,实际执掌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四镇军务,整个大明王朝的西北边防完全控制在其人手中,可算位高权重。
说起来大明万历三十二年甲辰这一科的殿试金榜里面可是出了不少牛人——这一科的榜眼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孙承宗,被称为三朝帝师的大学者,现如今担任蓟辽督师,守卫着大明东北边疆。杨鹤镇西北,加上他王尊德总督西南两广军务……可以说,明帝国的边疆安危,一度都寄托在万历三十二年甲辰这一科的进士们身上。
此外,在这一科里还有个名字,虽然在此时的明朝官场中还不算特别出众,但在后世却将大大有名,他的名字叫作徐光启……
当然这时候王尊德可想不到这么多,他只是拿起那份邸报,嘿嘿冷笑不止:
“位高权重……哼哼,地位越高,摔得越重。杨修龄那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其子嗣昌亦是深得陛下信任,却依旧说撤便撤了……还不就是因为他执意对陕西流贼行招抚之策!”
陈耀低头不语,他知道总督这时候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向他解释什么,而更多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内心。
果然,接下去只听王尊德又说道:
“……‘总因饥荒之极,民不聊生’?……哼哼,天子可不管那些人是因为什么原因反叛,只要胆敢叛乱,必然剿杀无疑。当今天子虽然年轻,剪除魏阉一党却是雷厉风行,英明神武,可见一斑。我若是心慈手软,怕是也难逃修龄之覆辙,到那时候……我可没一个好儿子能去泣血上疏,愿意以身相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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