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低沉的号角声响起,雪原上越来越多的黑点儿出现。刘福禄艰难的让自己站得直一些,可他站的越直大大的肚腩就挺的越高,不看脸的话还以为是孕妇。听说云家侯爷打了大胜仗,这可得好好的巴结。二十岁的传国候,再封下去怕是要当国公了。
看到队伍的时候,刘福禄大大的吃了一惊。队伍完全没了队形,很多人趴在马上摇摇欲坠。云浩的云字帅旗,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哪里有一丝胜利者的风采。难道说,这就是得胜还朝的大唐左武卫?
刘福禄脖子抻得老长,在道边望着凯旋归来的大军。大军过去好一会儿,这货还在城门口等着。
“老刘,赶紧进城侯爷最近脾气不大好,小心着侍候。”邱师利收了刘福禄的好处,看到刘福禄傻愣愣的站在城门口吃灰,大刺刺的出言提醒。
“都进城了?”刘福禄的下巴都要掉下来,大军出征的时候他是亲自送行的。浩浩荡荡的八千精锐大唐悍卒,盔明甲亮个顶个的精锐。回来的时候,却只有这么少一截。这……这是有多少人死在了朔方!
“仔细些,战场下来的人脾气都大。”刘福禄的话好像在邱师利心上戳了一刀,看在好处的份儿上叮嘱了一句,打着马进了并州城。
回来的军卒看起来不到两千,也就是说有六千多人再也回不来了。刘福禄身后的迎接的人鸦雀无声,那应该是一场多么惨烈的战役。
不知道谁大力的用拳头敲击自己的胸甲,发出“嘭”“嘭”的声响。这声音好像会传染,一个两个……渐渐的并州城里回荡着整齐的“嘭”“嘭”声。
百战沙场的勇士回营,用不着人搀扶。他们的脚步再疲惫,也不曾在任何人面前丢人现眼。活着的一千八百余人整整齐齐的站在校场上,甚至那些受了伤的,也由袍泽们抬着。没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一个人呻吟。校场上一篇的肃杀之气,就好像他们出征的时候一样。
“解散!”云浩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军卒。很多人的脸被冻伤的,有些人身上的铠甲已经破破烂烂。更有些人,干脆只能拄着兵刃才能勉强站住。这是一支饱经战火摧残的强兵,可他们倔强的眼神儿告诉所有人,他们是强兵,击败了突厥人的强兵。
听到云浩解散的命令,几乎没人动弹。不过很快,就有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刘福禄赶忙带着人,把这些杀场余生的军卒们搀扶住。有人会把他们搀扶到温暖的屋子里,除去铁甲再脱去里面的丝绸衬里。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好多人的足袜和脚上的皮肤牢牢粘在一起。只能把足袜和脚一起塞进温水里面浸泡,才能把他们一一去除。
被服侍的人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军医忙乱的时候。整座军营里面,已经是鼾声如雷。
从长安赶过来的齐彪和来顺儿,带着书院医科的学生们开始给士卒们检查身体。所有人的手脚都被从被窝儿里面抠出来,好多人就抱着脚丫子仔细检查。这些人的身上臭的要命,脚的气味儿更是恐怖。营房里面的气味儿,熏得人直流眼泪。
学医有成的齐彪抱着一双大脚丫子仔细的看;“右脚两根脚趾以前完全发黑,这种伤治不了。需要立刻切除,如果寒毒入骨会要了他的命。”
军卒们没有亲人在身边,刘福禄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伤口。咬咬牙,在一张纸上填了许可二字。
这是云浩的吩咐,他不想这些勇士以为自己的肢体,被随意的从身体上剥离。这是尊敬也是为了减少麻烦,这些杀才急眼了,那是会操刀子砍人的。
看到刘福禄的签字,很快有医科的学生用酒精涂满整个大脚。仔仔细细消毒一遍之后,一把锋利的小刀就出现在来顺儿的手里。
沿着发黑皮肤的边缘,顺着关节的位置下切。当切断最后一丝联系的时候,好好的脚趾就轻易的离开脚掌。被动手术的士卒,只是吧唧了一下嘴。眼皮都没有动一下,鼾声就没有停止过。
两根黑黑的脚趾,被医科的学生用干净的麻布仔细包裹起来。轻轻的掖在枕头下面,而那只脚掌已经被麻布捆得结结实实。
一整天时间,来顺儿和齐彪不知道切掉了多少脚趾和手指。甚至还切掉了好几条小腿,没办法上面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再不当机立断说不定人会没命。没有任何止疼的药物,可怜的士兵们在睡梦中惨叫,泪流满面。
他们都以为自己在做梦,梦中他们好像还在惨绝人寰的朔方战场。这些天他们的经历,远比传说中的地狱可怕。疲惫,伤痛,从来都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们。
来顺儿把一名士卒的半个手掌切除,,然后仔细用丝线把两侧的皮肤缝合在一起。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这名士卒正在直勾勾的看着他,吓得来顺儿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仔细看过去,才发现这士卒的双目没有焦距。轻轻的抚上他的双眼,把他瞪大的眼睛合上,听着均匀的呼吸声,来顺儿慢慢离开。
以前听云浩说过,切除冻伤的肢体,人是没有感觉的。那种叫做神经的东西,都被严寒杀死了。手指被切下来,连血没流一滴。淡淡的黄水非常黏稠,带着腥臭味儿。
也不知道工作了多久,齐彪和来顺儿觉得腰已经快累折了。旁边的刘福禄提醒他们,这已经是最后一座营房的时候。两个人坐倒在地上,就开始倒气儿。
“今天我切下来好多脚趾和手指,这辈子可能都没今天一天切的多。”来顺儿摸索着身上,好久也没找到酒葫芦。这才想起,酒精不够的时候。他身上的烈酒,拿来给伤兵们擦脚了。
“你还切掉了三只耳朵两个鼻子,整条的胳膊也卸下来一条。真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希望猴子没事儿。”齐彪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自己灌了一口然后递给了来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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