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老客袁忠的绸缎铺与死了儿媳的赵玉吾的绸缎铺只隔着数间店铺,四喜和来福找到这家苏式绸缎铺时,铺掌柜却说袁忠父备礼去谢恩公去了,四喜心想:“袁老客的恩公不就是我家少爷吗,昨日送了一箱银来,我家少爷没有收,怎么又去备礼谢恩公,难道袁老客除了我家少爷之外还有别的恩公?”
这苏式绸缎铺顾客盈门生意兴隆,掌柜的回了四喜一句话就忙别的去了,四喜和来福在门前等了两刻时没看到袁忠父回来,大树下看热闹那一大群人这时都散去了,赵玉吾和夏楮皮也没看到踪影,不知是不是去府衙申诉去了?
左右无事,两个人又从城隍庙前广场转到府学宫后面的考棚,偌大的考棚龙门紧闭,悄然无声,门前也没什么人,都知道要过了午时考棚才会开门放考生出来,四喜和来福转了一会便先回去,出北门有一辆往城内行驶的马车与二人交错而过时,车人突然掀帘招呼道:“这不是来福吗?”
来福很是惊讶,心想这地方谁会认得我呀,扭过头看车厢人是谁,四喜已经叫了起来:“是袁老客袁老客,我家少爷正找你呢。”
老客袁忠慌忙下车问四喜:“小哥,曾公找老朽何事?老朽刚从府上出来,没听说曾公要找我啊,曾公不是考试去了吗?”
四喜道:“我家少爷进考场之前叮嘱小的若看到袁老客一定请袁老客暂缓半日还乡,说考完出来要找袁老客商量事情。”
袁忠连连点头道:“老朽原本是打算今日午后启程回嘉兴,既是曾公有吩咐,老朽就等着,慢说半日,三日、两日老朽都等得,反正年前是不可能赶回家乡了。”又问四喜:“曾公几时考完?”
四喜道:“考棚要过了午时才会开门。”
袁忠道:“那好,老朽先回去用饭,饭后就去考棚外候着。”
四喜问:“袁老客怎么不在我们宅里用饭?”
袁忠笑道:“曾公不在府上,老朽就不打扰了,两位小哥回头见。”
四喜一个小男仆当然不好热情留客,看着袁忠的马车驶远了,这才和来福踩着泥泞的积雪回到宅里,敲了半天门,却是厨娘俞氏来开的门,厨娘俞氏见山贼已退,上午便过来了,按约定她要在曾宅帮佣到腊月小年才可以回自己家过年。
四喜见厅堂空空,也没听到几个小女孩儿叽叽喳喳,便问:“俞婶,祝姐夫他们呢?”
厨娘俞氏道:“祝姐夫见我来了,就忙着催若兰大小姐回祝家畈去了,他们前脚刚走,就来了一位姓袁的老朝奉——”
四喜插话道:“我晓得,方才在城门边遇上了,那袁老客昨日就已经来过的。”
厨娘俞氏朝厅上一指:“可这两只大箱怎么办,就是那老朝奉留下的,还有鱼和鹅,另外还有一头羊,羊牵到厨房边去了,免得在厅上拉屎。”
四喜和来福走上厅廊一看,有两只大木箱,箱旁的廊柱上系着两只大白鹅,动辄引吭高歌的大白鹅这时很是畏缩,敛翅不敢动弹;一只柳条阔口大篮里满满一篮都是鱼,竟然还是活鱼,有一条草鱼一挺身跃到篮外,有一尺多长,在地上乱扭,“啪啪”响。
四喜问:“箱里是什么东西?”
厨娘俞氏道:“我哪敢乱翻,奶奶吩咐了,都不要动,等少爷回来处置。
四喜把鱼捉回柳条篮里,进内院向曾母周氏回话,说了夏朝奉儿下狱之事,曾母周氏嗟叹不已,说道:“不知其是否有冤屈,若有冤屈,还是尽量帮助夏朝奉一把,等鱼儿回来我会和他说。”
用罢午饭,四喜和来福便进城去考棚大门外候着,陆续有考生的家人前来等候,还没到未时,考棚龙门紧闭,四喜和来福挤在了最前面,到时候只要龙门一开他们就能看到谁出来了——
正翘首企足之时,忽有人在四喜肩头拍了一下,叫了声“这位小哥——”
四喜扭头见是袁老客的儿袁三立,忙道:“是袁少爷,我家少爷很快就要出考场了。”
袁三立点点头,指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道:“家父在车上,就不知曾公有何事要与家父商量?”袁三立担心曾渔找他老父有什么麻烦事,回嘉兴的客船已经泊在码头边,虽说不可能在年三十赶回去,但早一日归乡总是好。
四喜道:“我也不知道。”
袁三立没再多问什么,与四喜、来福一起等着,等了大约一刻时,听得龙门“轧轧”开启,录科考试不比院试那般隆重,开龙门并不放炮,方巾褥衫之辈陆续走出来,四喜和来福全神贯注,盯看了好一会没看到曾渔和郑轼出来,四喜道:“怎么还没出来,我家少爷一向作敏捷。”
“出来了,出来了。”来福喊了起来,跑着迎过去。
四喜定睛看时,只看到郑轼,没看到自家少爷,来福已经迎上前去把郑轼手里的考篮接过来,四喜忙上前问:“郑少爷,我家少爷怎么没出来?”
郑轼搓着冻得发木的双手笑道:“宗师留鲤说话,他们师生情谊深,说个没完,我冻得手脚冰冷,等不及就先出来了。”见袁老客的儿在边上,便拱手道:“袁世兄怎么也在这里?哦哦,鲤有事与令尊商量,稍等,他应该就出来了。”
袁三立便回马车边向其父禀明,又等了半晌,见曾渔出来了,在与郑轼说话,然后抬眼朝马车这边望,遥遥招了招手,便走了过来。
袁忠因为扭伤了腿,一直待在马车里,这时听儿说曾公过来了,便要下车相见。
袁三立道:“爹爹腿伤未愈,就在车上坐着吧。”
袁忠硬要下车,还训丨斥儿道:“恩公来了我怎好大模大样坐着——不要摆出这副不以为然的嘴脸,你哪知道你爹身陷贼窟的凶险,你是不是巴不得你爹早死?”
袁三立吓了一跳,忙道:“儿怎么会这般禽兽,爹爹冤枉儿。”赶紧搀住老父,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老客袁忠没等曾渔走近就躬身作揖,满面含笑道:“曾公双眉带彩印堂发亮,想必场作极是得意,明年乡试、会试、金榜题名好比是碗装碟盖——跑不了的,哈哈。”一眼看到跟在曾渔身边的郑轼,忙道:“郑公也是必的。”
“袁老客不须奉承。”郑轼摇头苦笑:“方才在场我冻得抖抖缩缩,誊时字都写糊了,明年乡试没资格去了。”
曾渔微笑道:“天实在是冷,午饭又只有几个冷点心,手冻麻了握笔不牢的不是式之兄一人,宗师会体谅的,毕竟这不是院试,没那么严格,主要还是看章优劣。”对袁忠父拱手道:“有劳贤父久等,在下有一事要与袁老伯商量,昨日忘了说。”
袁忠忙道:“曾公有事尽管吩咐。”
曾渔道:“不如到附近酒楼喝杯热酒,慢慢细说如何,在下作东。”
袁忠道:“岂有此理,当然是老朽作东,郑公,一起去。”
曾渔便吩咐四喜和来福先回去,他和郑轼随袁忠父上了府前街的一座酒楼,曾渔要了一壶信州米酒,一钵鳙鱼头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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