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必提。
翁同龢回身找了找,早不见了方才所见的踪影,孙毓汶前行几步,回头问道,“翁兄?”
“哦。”翁同龢心中奇怪,是自己看错了吗?胡乱的摇摇头,歉然的一笑:“我走神了。哦,前面就是三元店了。”
皇帝一路走来,心情大好,听前面人声鼎沸,呼哨之声大起,围了好大一圈的百姓,不时发出阵阵哄笑声,心头好奇,勉力挤过去,正有两个身着青布长袍的汉子站在一张方桌后面说相声:“……所谓偷雨不偷雪,偷明不偷暗。”
他身边的搭档立刻伸手一拦:“您慢点儿,怎么叫偷雨不偷雪,偷明不偷暗呢?”
“您想啊,”捧哏的是个面貌很清秀的小伙子,天生了一副笑眼儿,挺直的鼻梁,看上去很讨人喜欢的样子:“偷雨不偷雪,有什么脚印也给雨水浇没了。”
“那要是偷雪呢?”
“转天早晨,本家顺着脚印就找家里去了。”
六福还是第一次听,忍不住扑哧一笑。皇帝一如耳就听出来了,这是著名的相声段子《贼说话》,只是不知道和后世听到的有什么变化没有?
只听捧哏的继续问道,“那怎么叫偷明不偷暗呢?”
“听见外面哗啦一声响,这家人知道有贼来了,夫妻两个顾不得敦伦之事,赶忙点起灯火,这就要倒霉”
“怎么呢?”
“这不就是告诉贼人,我家里有几口人在,你别进来啊”
众人嬉笑声中,捧哏的又问,“那,要的吹灭灯火呢?”
“哎,那就对了。贼人一看,这家不能下手——同道中人啊”
笑声中,两个人接着说相声,一直到最后,听逗哏的把包袱抖开:“这时候,那个贼说话了:不能,没贼我棉袄哪去了?”引得围观的百姓一片哄堂大笑起来。
皇帝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回头从六福手中拿过几枚铜钱,扔到铜锣里,“说得不错可有什么新鲜段子吗?”
逗哏的年轻人一愣,“多谢这位大爷的赏,新段子还有,请大爷容小的片刻,等一会儿,小的再伺候您几段?”
“你叫什么?”
“小的朱少云,艺名穷不怕。”
皇帝朗声一笑,“哈哈”他说,“好名字只从这个艺名就听得出来,是个能安于困境的好名字。”
“哪儿啊不过是胡乱起来,叫着顺口的。”穷不怕嘿嘿笑着给他打了个千,起身又到旁的观众面前讨赏去了。
皇帝站在那里,还想再接着听他下面的‘新段子’,倒是他身边的六福,左顾右盼,神色有些慌张。时下已经过了午时,今天是大年初一,百姓拜年之后,各自出行,这琉璃厂一带极为繁华,几乎是京中人新年前后必到之处,若万一给哪一个不开眼的奴才当街拜倒,坏了主子的心情不说,搞不好惹出事端来,自己这么担待得起?
他靠近了一点,低声说道,“主子,还是回吧?主母娘娘要是知道了,奴才就活不成了。”
皇帝眼看穷不怕和搭档坐到一边,翻开褡裢取出冰凉的食物,看起来是要用午餐了,周围的看客一一散去,不知道下一场几时开始,心中满是遗憾的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开来,“有点饿了,你可带着银钱吗?”
“奴才倒是带着银钱,不知道主子想吃什么?”
“到那边去看看。有什么饭庄酒楼的,随便吃点。今天难得出来,吃完了再回去。”
“那,容奴才给主子引路。”主仆两个一转身,迎面正好碰见翁同龢和孙毓汶走了过来,四目相对,翁同龢愣住了。
孙毓汶咸丰六年的时候曾经在太和殿见过皇上,不过当时心情激荡,再兼以伏地奏答,殿阁深远,只是在进来的时候张望过一眼,心中早就没有了丝毫印象,看翁同龢再一次停步不前,拉了他一把,“翁兄,怎么了?”
翁同龢知道他的脾气,这时候行大礼固然是圣心不喜,更且有碍观瞻。无奈苦笑着上前几步,躬身行礼:“老爷?”
皇帝也大感讪讪然,低声问道:“ 怎么,你也到琉璃厂来了?”
“回老爷话,”翁同龢尽可能的放低了声音;“臣这一次来,是陪孙少兄,到此购置入闱所需之物的。”
“孙少兄?”这个名字在皇帝听来非常觉得陌生,用手一指后面的孙毓汶,“就是他吗?”
“主子,您忘记了?就是咸丰六年,和臣同在一甲的孙毓汶啊。”
“啊是他啊?怎么,”他楞了一下,看看翁同龢,又看看孙毓汶,笑着点点头,”人言翁同龢孝悌君子,今日一见,名下无虚啊”说完一摆手,“我还没有用午饭呢,这里你熟,可有什么好的馆子吗?”
“主子,今天非比平常,饭庄酒肆之中,臣怕有不少人识得天颜……不如,由臣陪主子返驾吧?”
“不好,不好”皇帝皱起了鼻尖儿,“我不是骗你,真有点饿了。走不动了,吃完就回去,你看怎么样?”
看着皇帝可怜巴巴的样子,翁同龢无奈的一笑,“那,不如请皇上御驾到臣的府上去?一来可以安心享用,二来,微臣也可从容安排?”
“也好,正好给翁二铭拜年。”皇帝嘻嘻一笑,“多年来,只有你们这些人给朕拜年,朕还没有给臣下拜过年哩”
翁同龢知道,皇帝天性顽皮,在宫中的时候还好,到了外面,经常会故态复萌,他在上书房伴驾多年,这一节是早有所知的:“皇上这样说话,叫微臣父子怎么当得起?”
“当得起,当得起,只要压岁钱给得足就行啦”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