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材料?甘子义放缓脚步,探头向其中一处院中看看,里面挤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人丛中不时有人叫喊,“别挤,刘世杰,你他娘的挤什么?再挤,再挤我他娘的就不给盛了!”
兵士浑然不为所动,嘻嘻哈哈的继续吵闹不休。甘子义心中好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前行不远,许庚身几个进到一处院落,这里清静得多,院中间放置着两三个烧着煤炭的小灶,十几个火头军忙个不停,不时抬起头来,向许庚身等人点头一笑,“许大人,您来了?”
甘子义明白,这是所谓的小灶。专给随军章京等文职人员准备,这样说来的话,奕山、肃顺等人所用的饮食,又得是什么样子呢?心中想着,只听许庚身问,“甘兄,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哦。”他答应一声,走过去看看,在瑷珲城这样的地方,军中厨灶下,居然准备了内地京中才有的菜单子。这就让他感觉有点过分了,一双眉毛微微皱起,拿着菜单子看一看,好久没有说话。
“甘兄?甘兄?可是没有顺口的?不如交代下去,让他们重新做来?”
“不,没什么。”甘子义随意的点两个菜,随着他进到房中。里面有用刨花木板搭建而成的桌椅板凳,上面坐满了不知道属于哪一支建制的文职人员。落座之后,他问道,“我们是在这里?那,肃……大人他们呢?”
“他们不到这里来。都是在各自的公署中用饭的。”
“那,可以饮酒吗?”
“这可不行,经略使大人说过,喝酒误事,因此悬为历禁。上至提督、总兵,下到普通士卒,一概不准饮酒。有敢抗命的,一律惩以军法。”
甘子义了然的点点头,心中满意,总算肃顺还不敢胡来。等待了片刻,饭菜端上,甘子义不及动筷,又问了一句,“几时开始动兵?”
“唔,四天之后。”甘子义不再多说,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用过午饭,几个人起身回转公署,路上不时看见几个亲军打扮的士卒捧着食盒,脚下生风般的跑来跑去,这就是许庚身说的,各级主官临近用餐时候的光景了吧?
回到甬道深处,肃顺兀自高卧,他也不好打扰,特为请许庚身为自己讲解沙盘上的敌我态势。许庚身喜好兵事,说到兴起,滔滔不绝,“……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易手之后,我军已经尽数掌握主动,距离此处一百六十里之洁雅依连涅斯克城,便是下一步要取下的目标。”他说,“经略使大人已经上奏天子,拿下此地之后,以此为落足点,命兵士长做休整。等到来年之后,再行进攻。”
“那,雅克萨呢?为什么不在打到雅克萨之后再休整?”
“雅克萨距此还有三五百里之遥,如此严寒季节,运输、用兵两属艰难。还要时时防备俄军铁骑往来袭扰。加以关外寒冬,实非宜于用兵之季。”
“我却以为,只有拿下雅克萨,才能保证俄国人在远东黑龙江流域的势力被彻底拔除。你想想,雅克萨城占地宽广,内中除却有俄军指挥系统之外,更主要的是,有这样一处所在,俄军从伊尔库茨克运兵运粮,皆有一个适宜的落脚点,从此进击,攻守兼备。前面所取得的战果,若是没有雅克萨城作为依托的话,只要我军前脚退却,俄军就会立刻依此而动——到时候,所取得的这些效果,就尽数化作流水了。”
许庚身笑了一下,“听老兄说话,倒似乎是真能做得主似的!”他随即收敛笑容,和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争辩起来,“照你所说,那大战要进行到几时?难道朝廷就不管兵士死活,强行用兵吗?再有,取下洁雅依连涅斯克城,难道不可以达到遏制俄军的作用?”
“有用自然是有用的,不过作用不是很大就是了。”甘子义辩才无碍,侃侃而谈,“你来看这里。下乌丁斯克、卡因斯克、卡因斯克、托姆斯克、巴尔瑙尔、鄂木斯克等地,连成一体,拱卫雅克萨城,充兵纳粮,可以做为大大的战略补给地点而存在……,”
“老兄这样说话就不对了,便称如此,难道朝廷就不顾及兵士苦楚?一定要在这样寒冷季节中用兵吗?士兵们如何禁受得住?”
“你便禁受不住!”甘子义火气上涌,大声说道,“我大清绿营兵士,尽皆有一颗报国之心天气寒冷又有何惧哉?再说,如今不过九月初,天气尚还称不上苦寒吧?用两个月的时候拿下雅克萨城,有何不可?即便一时拿不下来,难道士兵就不能在城下过冬?以待来年——这在圣祖朝是有过前例的。难道不是吗?”
许庚身大怒,这个甘子义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孰料却是个妄人?“听老兄说话,倒似乎是比经略使大人更加能够做主决断了?”
一听这话,甘子义火气全消,笑眯眯的说道,“经略使大人也要讲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你……”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肃顺的干咳声,他回身笑了一下,“睡醒了?”
借着明亮的烛光看清楚来人,肃顺大吃一惊!忙不迭的抢上两步,跪倒行礼,“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吧。”皇帝笑着一摆手,让他站起来,“肃顺,你辛苦了。”
肃顺爬起身来,给许庚身使了个眼色。可怜许庚身,刚才和甘子义辩论,说得口若悬河,如今眼前人的身份给肃顺揭穿,吓得一句话也说不来了,手脚一片冰凉,脑子中胡乱回忆:从见到此人之后,自己犯了多少大不敬的罪名啊?
肃顺看他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也不好多问,躬身说道,“皇上,您……请恕奴才大胆说一句,您真不应该来啊!”
“笑话!你能够来的,难道朕就来不得?”皇帝挥手打断了肃顺要出口的话,“已经到了这里,还说那些做什么?”
肃顺干咽了一口吐沫,点头附和,“是。”他说,“皇上,您此次出京,……”
“算啦,朕知道,不告诉你也不行。是这么回事。”他把经过说了一遍,笑着问道,“这下明白了吧?”
肃顺一张大脸扭成一团,“这……这……”他一回身,大声喝道,“许庚身,圣驾在此,你倒像死人一样了吗?”
许庚身这才如梦初醒,颤抖着手脚跪了下去,“臣,……兵部主事许庚身,叩……见……皇上!”
“你不必怕,所谓不知者不罪。朕此番北上,连阎敬铭、文祥、许乃钊他们都不知道,你又如何得知?起来吧。”他又对肃顺说道,“传奕山等人进来,朕要见一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