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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荒唐贝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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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知道澄贝勒少不得她,想想事已如此,真也得有个了局。不然,老躲着不能出门,成了个黑人,决非善策。这样想着,便毅然决然地说道:“你能不能想办法,给兆奎弄个差使?”

    “这倒可以。弄个什么差使?”

    “总得副都统什么的。”

    “好办!”澄贝勒会意了,“就这么着,我给他弄个驻防的副都统,调虎离山。”

    “你又瞎说八道了,”奎大奶奶恃宠,说话口毫无忌惮,“那有宗室公爵放出去的?这也不去管它了。你再给我一千两银子,我自己去料理。”

    带着一千两银票以及澄贝勒的诺言,奎大奶奶带着小云,当天就回了东直门大街金太监胡同,兆奎家的人,无不惊奇,争相问询,何以忽然失踪?奎大奶奶只答一句:“意想不到的事。”再也不肯多说。大家再问小云,小云受了告诫,尽自摇头不答。

    那奎大奶奶却是声色不动,仿佛回娘家住了一阵子回来似的,找了管家来问家务,那处的房租缴了没有,那处庄子上的收成如何,又嗔怪到了九月还不拆天篷,家里杂乱无章。一顿排揎完了,再问家下使用人等,谁的媳妇坐月子了没有,谁的老人身子可好?依旧是平日恩威并用,精明强干,让全家上下心悦诚服的当家人派头。

    形容憔悴的兆奎,不知她是怎么回事,也插不进嘴去问话,好不容易等她发落完毕,屋里只剩下一个小云,他才问道:“你到底在什么地方?说到中顶娘娘庙烧香,一去就没了影儿。家里闹得天覆地翻,四处八方找,竟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从没有听说过的怪事,偏教我遇上了。”

    “我也是身不由己,都是为了你,连通个消息都不能够。你急,我比你更急。”说着,使个眼色,让小云避了出去。

    “怎么呢?”兆奎更加纳闷,“我真闹糊涂了,你是陷在什么地方,这么严紧,连通消息都不能。今天可怎么又回来了呢?你说,那是什么地方,京城里有这么无法无天的地方,那还得了!”

    兆奎的忧急气愤,憋了三个月之久,这时开始激动,奎大奶奶不等他大发作,赶紧拦着他说:“你先别急!事情也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那能是好事吗?”

    “那就看你自己了。”奎大奶奶说,“你得沉住气。反正我人已经回来了,什么话都好说。”

    这句话很容易动听,兆奎不由得就伸手要拉住她。什么都是假的,一朵花似的老婆,重入怀抱,可是最实惠的事。然而奎大奶奶已经变心了,连碰都不让他碰,手一缩,身子一闪,微微呵斥:“别闹!”

    兆奎怕老婆,不明她的用心,只当厌烦他动手动脚,便乖乖地也缩住了手。

    奎大奶奶却又不即言语,向窗外望了望,看清了没有听差老妈子在偷听,然后才说:“是祸是福都在你自己。你是想弄个好差使当,还是愿意住宗人府的空房子?”

    兆奎一听吓一大跳。宗室觉罗犯罪,由宗人府审问,判处徒刑则圈禁在宗人府空屋,判处充军则是锁禁在宗人府空屋,而且都要打一顿屁股。兆奎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么案子犯了?”

    “多了!只说两件,一件私和人命,一件霸占民田。都让人抓住了把柄,苦主都预备在那里了!”

    兆奎心乱如麻,好半晌才能心神稍定,从头细思,觉得不可解之处甚多。这两件案子,如果要发作,自是有人告了状,或是都察院、或是步军统领衙门,或是大兴、宛平两县,不管告到那个衙门,必定行文宗人府追究,那就一定要通知本人到案,何以自己竟一无所知?她的所谓“让人抓住了把柄”,这个‘人’又是谁呢?

    “你要问这个人?你惹不起他,我也惹不起他。为了你,苦了我!”说着,奎大奶奶很快地用手绢去擦眼,好象是在拭泪,其实是使劲揉红了眼圈,装作哭了的样子。

    兆奎反倒有些疼她了,同时也急于想知其人,便带着着急的神态说:“你说呀!是谁?”

    “澄贝勒。”

    “是他呀!”兆奎倒抽一口冷气。

    “不是他还有谁?谁还有那么大胆,把我扣在那儿,日夜派人看守,三个月不放回家?”

    三个月!兆奎在心里叨念着,心里说不出的那种吞下了一粒老鼠屎似地不好受的滋味。这三个月,难道还能清白无事?一面想,一面去看她的妻子的肚腹。奎大奶奶爱俏,旗袍一向裁剪得很称身,此时看上去仿佛中间微微鼓着,大概已有小贝勒在肚子里了。

    一时意乱如麻,焦躁不安。奎大奶奶看他不接话,当然也无法再往下说,坐下来,背着身子又去揉眼睛。

    “那么,”兆奎终于问出一句话来,“可又怎么放你出来的呢?”

    “我天天跟他闹,要回家。昨天闹得凶了,他才说:大家都是爱面子的人,别惹得我撕破脸,可就不好收场了。兆奎干的事,我跟你说过,三河县姓马的老头儿,长辛店姓黄的寡妇,我都派人找了来了。你回去教兆奎心里放明白些,这还不是革爵的事。”这是奎大奶奶编出来的一套话,澄贝勒那知道兆奎强买了马家的一块田,又在长辛店私和过黄家的命案?只觉得这两件案子,若有澄贝勒出头,自己必走下风,所以听她这一说,脸色大变。

    奎大奶奶本就摸准了她丈夫的性情,这番话是对症下药,偷觑一眼,见已生效,便接着将编好的下半段话说了出来。

    未说之前,先叹口气,将眼皮垂着,是无可奈何的神情:“唉!叫人拿住了短处,有什么办法?早知有今日,当初我也不帮着你做那些事了。祸是我惹的,只好我认。我说:霸占民地、私和命案都是我干的,跟兆奎无干,你要治,治我好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也不治你,我买一幢房子,让你住着,仍旧做你的奎大奶奶。反正兆奎也不会要你了!我送他一千银子,买个妾,再替他弄个驻防的副都统,或是荆州、或是杭州、或是福州,带着新姨奶奶,高高兴兴去上他的任。这样子,两全其美,不伤面子,不挺好的吗?”

    好倒是好,就是‘不伤面子’这四个字,只怕做不到。但如果一口拒绝,还是伤了面子,人家都已看准了自己不会再要失节的妻子,而自己居然肯重收覆水,这张脸怎么见人?说来说去,势力不敌,又有短处在人家手里,只好随人摆布。想一想只好认了。

    “好吧!”他一跺脚说,“眼不见为净。我就躲开你们,你跟他去说,我要广州。”

    奎大奶奶一看事情已妥,再无留恋,将银票塞到兆奎手里,低声说道:“我趁早跟他去说。”

    接着便回自己卧房,除了一个首饰箱,什么都不带,旋即扶着小云,袅袅出门。兆奎在窗子里望着,自己都分辨不出是何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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