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八月二十四日的时候,有一个差役叫何春芳的,和小白菜调笑,为葛品莲撞见,因而责打妻子。
这自然是瞎话,因为葛品莲殴打小白菜是因为听到了县城中关于妻子和杨乃武的疯言疯语,但那一次葛品莲没有抓到把柄,打了妻子几下之后,最后反而跪地求饶,才为小白菜放过。
但杨乃武一句话为别人抓住漏洞,边葆诚在征得胡瑞澜、蒯贺荪的同意之后,对两个人施以辣手!昼夜不停的轮番盘问,只为有一句假话,所有的真话都成了假话了。
这种方法叫熬审,还是咸丰二年的时候皇帝新创,但对付的都是谋反大逆,江洋大盗等极为强悍的罪犯才用的手段,如今竟施之女流,而且还动用了大刑。杨乃武的两条腿被打成残疾,这还不算,把杨乃武的妻子也用拶指夹了,因为杨詹氏两次京控,被认定是个必须严惩的刁悍泼妇。
再一次的锻炼成狱,再一次的复奏上京,已经是到了咸丰二十九年的四月间,有个叫边宝泉的翰林,是个有心人,他是边葆诚的族人,因此这一次发难,文字中明指胡瑞澜,其实笔锋力扫杨昌浚,而暗中却又为边葆诚开脱,文章做得非常好。
文章分三段,第一段说流言而成事实,“此案传闻异词,已非一日,外间议论,佥谓胡瑞澜与抚臣杨昌浚平日相好,其办理此案,外示严厉,中存偏袒,于案中紧要关键,并未虚心研训,势必仍照原定罪名拟结,今胡瑞澜所奏,果于前次传闻无异,是物议必非无因。”
第二段是议论此案始终不能平反的原因,“近来外省已经办成之案,虽经京控,而发交原省查办,平反者百不得一,久已相习成风,且胡瑞澜学政办理同省重案,所派承审之人,不过府州县官,与钦派大员随带司官者不同,外吏之升沉,操之督抚,仰承意旨,视为故常;一旦特发公论,以疑难大案,因为己责,而至亲临上司干失人之重咎,虽愚者不肯为此,而胡瑞澜素本文臣,从未办理刑名事件,受人牵制,不能平反,本在意料之中。”
有鉴于此,在第三段中,边宝泉建议,“伏思朝廷慎重人命,反关罪名出入,不惮再四严求,可否特降谕旨,将全案人证卷宗,提交刑部,详细研求。如胡瑞澜所奏果是,不过稽迟杨乃武数月之死;而经刑部复审,自足以仲国法而破群疑,倘有不实不尽之处,立予平反,庶嗣后各省承办重案,不敢再蹈瞻循回护之习,于吏治民生,均有裨益。”
边宝泉的话很有道理,但朝廷还不愿意公然表示要裁抑疆臣的权柄,所以用‘外省案件纷纷提交刑部,向亦无此政体’为由,仍旧是责成刑部,‘详细研求,速行核议具奏,俾成信谳。’
一直迁延到五月下旬,日本的西乡隆盛突然不顾朝命,出兵台湾,进而攻占了台湾的枫港,中日之战正式打响,浙江虽然暂时不是出兵省份,但军饷接应、军器补充,让杨昌浚头大如斗,左右朝廷一时还没有成议,便把杨乃武和小白菜在钱塘县的监狱中一关,不去管他们了。
皇帝也是同样,大战初起,军务繁多,军机处忙得四脚朝天,这件案子被搁置了下来。这种情况一直到了七月初,海战已经结束,沿海各省的督抚都松了口气,以为接下来就要和日本谈判了,不料皇帝一意孤行,一定要借这个机会彻底把日本打残,海军回航,绿营开始了更大规模的调动。
这一下,各省多有微词,浙江始终没有出兵,但协饷更加麻烦,人人都伸手要钱要物,杨昌浚顶着一脑门子官司,看哪一个都不顺眼。给朝廷的奏折中,也隐晦了表示了对于东瀛陆战的不满。
不但是杨昌浚,两广的夏同善、湖广的翁同书,都上了内容相同或相近的奏折,劝皇帝暂缓进军,应该派人和日本人进行一番谈判,即便最后谈不成,再动手也不迟嘛!
这种意见是皇帝不能容许的,便决意要找一个人出来背黑锅了。到八月二十日的时候,在乾清宫叫大起,突然问及杨乃武一案,“李慈铭和边宝泉同时上折子,要把杨乃武一案提京审理,这件事也过去好几个月了,你们看呢?”
朱光第先说,“刑部提审,臣一时还想不出有这样的先例,此例一开,以后怕就要多事了。”
“前例总是有的,”奕说道,“臣也是主张驳,不过驳得掉驳不掉要好好研究,驳下去再顶上来,事情怕就难办了。”
皇帝点头,这是关于军机处的威信,驳下去顶上来就必须再驳,再驳再顶,这场官司得打到什么时候?
宝鋆心里想,如果刑部提审,刘锡彤一定要倒大霉,这一案要帮忙只能是在暗中。想好了,他这样说,“奴才也觉得此例不可开,不如钦派大员,随带司官,驰驿到浙江提审,比较妥当。”
皇帝无语,宝鋆的话很有道理,自己不好强自不听,便看着下面的奕、肃顺几个,表情很奇怪,似乎是要这两个人先一步发言,推翻宝鋆的话。
但这些平时的心腹不知道是不理会还是同意宝鋆的话,竟没有一个人说话的。“这件事啊,朕再想想,”他没有办法,只好行以缓兵之计,“朕再想想,你们也想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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