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季菡的五官大概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季菡明显要更面善灵动一些。
他站起身来,将桌子前的办公椅恭敬地向苏岱川搬过去:“爷爷坐。”
季念的动作表情都不卑躬也不疏离,恰到好处的关照让老人很喜欢,坐下身去感叹了一句:“你倒是比那那丫头敏感的多。”
季念抿着唇笑了一下,回答得理所当然:“这是肯定。”
老人的玉扳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双眼微微眯起,似乎陷入了沉思。
像在思考和斟酌,半晌才道:“你父亲跟你说过什么?”
在桌子后面走开两步,季念简单回答:“苏锦云要抱着孩子跳江,被我爸爸救下来,帮她找地方住下,后来她吞药自尽,我爸爸便把孩子带回来,直到现在。”
季念努力说的轻描淡写。
将自己原本就重病的母亲,因为苏锦云的事情气到病发,然后从此长睡不起的事情完全掩盖。
大概每个人都有已定的命数,已经成为定局的事情,季念不想再去纠缠和追究,但有些起因和渊源,他还是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听完季念的话,向来精神矍铄的苏岱川,整个人都苍老下去,肩膀颓然,头紧紧地低着,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一样。
苏岱川的这一生不能单纯地用成功或者失败去描述,但是在对两个孩子是事情上,他却是一句辩驳都说不出来。
“后面的事情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样,我能补充的,就只有之前的。”
老人的声音微微沙哑,说话的速度很慢,他心里藏了很多年的伤疤就这样被揭开,他强忍着痛,尽量简练概括地叙述。
二十多年前,世人都知道苏家的大少爷叫苏景天,大小姐叫苏锦云。
大概是苏岱川的教育方式影响,两个年轻人都不苟言笑,性子是少见的固执阴冷。
可能是没有血缘关系,加上性格太过相似,他们兄妹的关系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苏景天早早寻得真爱结婚,很快就有了苏沛白这个爱的结晶,在小沛白周岁生日上,苏锦云认识了从松城来的年轻士官。
两人一拍即合迅速坠入爱河,士官上门求亲,却被苏老爷子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老爷子的意思是士官事业无成,而且心思过于深沉,咬了牙不同意。
可苏锦云又是个倔得不得了的性子,非他不嫁地拖了两年,见老爷子也不松口,她便连夜开车要跟他私奔。
苏景天夫妇开车去追,天黑路滑一下子摔下山崖双双丧命。
如同晴天霹雳。
老爷子气得病了好几个月,封锁车祸消息的同事,撂下狠话说跟苏锦云断绝关系,从此了无音讯。
之后日子渐渐过去。
老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沛白身上,可他硬气争斗了一辈子,除了尽自己的力气把他训练成才,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疼爱他。
父母双亡的时候,苏沛白还没有记事。
除了他咿呀学语的时候,有过爸爸妈妈这样的发音,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年过花甲的老人难得脆弱。
季念转过头看见,苏岱川无声流了满脸泪的样子,微微有些哽咽。
他不知道怎么去判断,这件事情里面是谁对谁错,就像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怪父亲把苏锦云救下一样。
“大哥!”陈飞明颤抖着拍拍苏岱川的手臂,以示安慰。
他是这件事情的亲身见证者,当年那年轻士官心思深沉急功近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苏岱川才咬了牙不同意,谁知道苏锦云那么倔!
说到底,苏岱川最开始对苏锦云是有恨的,毕竟若不是她的固执,苏沛白不会早早就没了父母。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样的恨渐渐变淡,然后他们便开始派人去找苏锦云的下落,最后追寻到季菡的身上。
季念双手按在红木桌上,心念一转,继续问:“苏沛白知道这其中缘由吗?”
“他知道苏锦云,知道季菡和苏家的关系,但是他不知道这跟他父母的逝世有关。”陈飞明拿出手帕递给苏岱川,一边回答。
从小到大,苏沛白真是敏感小心得让人心疼。
他大概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同,别人家父慈母爱,他只有一个快把他打死的爷爷。tqR1
因为苏岱川的性子冷厉,对他的严令管教呵斥,导致苏沛白是一句都不敢问。
苏沛白渐渐长大,行事能力比苏岱川期望的还要优秀,可人也是越来越冷,越来越难以接近。
老人慢慢变老,告别商场江湖,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身边一个可以贴心的小辈都没有。
而苏沛白长成之后,站在这世界的顶端,独来独往拒人千里,身边都是云朵和寒风。
似乎所有的人,都过得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