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没能力造这个假的。
慕容破允许中山郡叛军反正,孟聚的感觉像是吃了一块肥猪肉一般。腻得透了。
同样都是放下武器,但“反正举义”和“投降”却是有着微妙的区别。
张巡抚如果投降孟聚的话,那就不用说了。并州地方任由孟聚处置,作为战事统帅,孟聚有权定他们的生死。
但这位张巡抚是“举义反正,归顺朝廷”了,那他和孟聚一样都是慕容家的臣属了。虽然他的官比不上孟聚,但碍着朝廷,孟聚却也不能随便杀掉他或者免他的官——更重要的是,张启鸣这样突然改投慕容家。孟聚也没了进攻中山郡的理由了。
按照文先生给孟聚规划的战略,孟聚南下,必须要南下到冀州为止。这是一条微妙的线,没拿下冀州作为缓冲,则孟聚的地盘不足以自保;若是过了冀州,那对慕容破的威胁就太大了,慕容家会怀疑孟聚来意不善。
但若是中山郡若是没法彻底掌握。孟聚的整个南下战略,也就没法实现了。
为这个突发的事件,整路中路大军停下了前进,停在了中山郡的边境上。孟聚与军中诸将商议——王虎、齐鹏等人也就算了,他们都是纯粹的武将。对这种高层次的政治博弈完全一窍不通。倒是徐浩杰有些见解,他建议孟聚最好迅速与慕容家沟通,取得对方同意后再进攻中山郡。
孟聚反问道:“若是慕容家不同意呢?”
徐浩杰茫然,无言以答。
众武将中,只有江海的态度最为坚决,他坚决要求继续进攻:“大都督,我军进发,犹如箭在弦上,岂能轻易停步?不要说慕容家的一纸空文,就是千军万马横亘眼前,我军亦要将他摧毁。”
好在犹豫不决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一天后,从相州赶来的后续兵马赶上了停在边境上的中军,孟聚的军师文先生亦随着后续兵马一同抵达。
这位军师的到来,令孟聚如释重负。孟聚请教道:“先生,中山郡兵马已受朝廷册封,已有大义名分,无法强行进攻,我军南下受阻,该当如何处置?”
听到这消息,文先生显得很平静,毫不惊讶。直到孟聚说完,他才反问道:“主公打算如何呢?您是打算继续南下,还是打算就此止步于并州?”
孟聚坦然答道:“我是打算继续南下的。止步于相州的话,我军的前进空间不够,若是南边有事,我军没有足够的缓冲余地。只是,若要继续南下的话,中山郡会是一件麻烦事,张启鸣已受慕容家册封。。。我们就不好对中山郡下手。”
文先生点头,他眯起了眼睛,不动声色地说:“杀了他。”看着孟聚,他平静地说:“死人是不会告状的。”
孟聚一惊:“先生,我们攻打中山郡,杀死布政使——即使没人告状,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得过慕容家的。”
“属下也并没有打算瞒过慕容家。一个布政使无关重要,关键是:朝廷如今正在试探”文先生想了一下,轻声说:“主公您的底线。”
“杀了张启鸣,划出底线来,以后大家都会省很多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孟聚恍然大悟。文先生说得隐晦,其中的意思却是回味无穷。
朝廷明知道自己要南下征讨,却没知会自己就任命了中山郡的布政使,这本身就是对自己的挑衅。这是一次试探,倘若自己应对软弱容忍下来的话,那接下来,朝廷还会有更多小动作的——朝廷既然能任命中山郡的布政使,那接下来他们当然也可以任命冀州、并州、朔州等地的官员。
即使在那些自己已经占领下来的州郡,自己任命的官员,朝廷也可以拉拢、引诱他们,让自己与部下离心,互相猜疑——总之,一些恶心人的小伎俩,却很有用。因为慕容家占据了大义名分,他们有主动权,这种伎俩会层出不穷,让自己应接不暇的。
但这次,自己如果表现强硬,杀了张启鸣,那下次朝廷再使这种小动作之前会谨慎很多——刚任命的官员马上就被杀了,这对慕容家的威望也是一次重大的打击。下次,在没把握对付自己之前,他们是不敢再对自己使这种huā招的。自己能清净很长一段时间。
同时,这种强硬的回应,对自己的内部也是一次警告。杀了一个布政使。打了朝廷的脸,也警告了内部那些怀有二心的官员和将领,让他们知道,慕容家的朝廷并不足以为靠,在这里,说话算数的还是自己。
孟聚起身深深对文先生深深一躬:“多谢先生解惑,孟某受教了。”
天佑二年三月十七日,东平兵马大举入境。进攻中山郡。听闻消息,中山郡使者曹渊连夜再度求见孟聚。这次,孟聚就没那么客气了,当场把慕容家的那份圣旨撕个粉碎:“张启鸣好大的胆子!你们竟敢亵渎朝廷,用一份假圣旨来欺瞒本座?
当真是罪无可赦!”
曹渊大骇,当场跪倒连称不敢。被孟聚气势汹汹的愤怒威势所慑,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跟着怀疑起那份圣旨是否真的了。
孟聚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赶了他出去:“回去告诉张启鸣,三天之内自缚出降,可免一死,否则天兵一至。阖城玉石俱焚,莫怪言之不预了!”
听到使者带回来的消息,张启鸣又惊又怕。作为一郡最高长官,他的政治敏感性比部下们要高得多,听到孟聚的说话,他已隐隐猜出真正的原因了:圣旨不会是假的,但大都督硬是要指鹿为马。。。糟糕,自己这次麻烦大了。自己擅自投靠朝廷,只想多加一个保险,没想到却是犯了北疆大都督的忌,惹得他老人家生气,这趟真是弄巧成拙了!
得知东平兵马正在日夜兼程地杀来,惊惶之下,张启鸣又派了一个使者去求见孟聚。孟聚还以为这是中山郡派来投降的,接见了他。见到孟聚,这使者便连连磕头,开口就请罪,说自己不该擅自联络朝廷,冒犯大都督虎威,特意前来谢罪云云。
听到使者这样说,孟聚的脸顿时僵住了——张启鸣也算是镇守一方的老资格官僚了,怎么这么不济,做事这么没谱的?
孟聚斜眼睥睨着那使者:“你说你们不该联络朝廷——那是什么意思?本座拦着不让你们联络朝廷了吗?”
“呃。。。”
“你们这帮无耻叛逆,先是跟拓跋叛军勾结谋反,伪造圣旨欺瞒本座,现在又倒打一耙,颠倒是非黑白,居然说是本座不让你们跟朝廷联络?从头到尾,你们压根就没有联络过朝廷!拿份假圣旨来,你们以为这就能躲过本座的火眼金睛吗?!”
当着众将的面,孟聚将那使者好生一顿痛骂:张启鸣伪造圣旨欺骗王师,亵渎朝廷,这本身就是罪大恶极;现在,他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恶毒挑拨大都督与朝廷之间的关系,离间君臣,用心何等歹毒。
要知道,自大都督以下,北疆军民人等个个忠于朝廷,犹如赤子对父母,陛下和朝廷对北疆大都督亦是信重无比,倚为忠良干城,君臣相得,亲密无间——总之,叛军首脑张启鸣企图挑拨离间的鬼祟阴谋,那是绝对不会得逞的!
孟聚接见中山郡使者时候,文先生也是在场的。他叹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得活。。。张藩台自作聪明,已经无可救药了。”
在场众人皆以为然。本来,孟聚南下征讨,他的目标是为了应对慕容家的,并非针对这些地方镇守官员。只要张启鸣识趣,东平兵杀来时乖乖请降,孟聚也不会如何为难他,毕竟镇守地方还是需要他们这些熟悉情况的文官,多半会将他留任。
但张启鸣先是擅自联络慕容家自保,犯了孟聚这个土霸王的大忌——这倒也罢了,只要张启鸣乖乖出降,孟聚也不好意思要他命的,但他又自作聪明,把孟聚跟慕容家之间那种微妙的尴尬给挑破了——有些事,可做不可说,孟聚一口咬定张启鸣手上那份圣旨是假的,就是不想跟慕容家把面撕破了,偏偏张启鸣一口道破孟聚的用心,把事情摊到了桌面上,让大家都没了回旋的余地,这又是犯了大忌。
这时候。不但孟聚要杀张启鸣,怕是慕容家知道了也要杀他的。
第二批使者也被赶走了,当张启鸣想派出第三批使者的时候。兵贵神速的东平军却已是兵临城下了。那个傍晚,东平军的攻击是如此迅猛,张启鸣还在犹豫该不该出城投降呢。大批斗铠已经呼啸着向着城池席卷而来了。看到那铺天盖地的斗铠群,城头新募集的民壮守军顿时一哄而散,不到一刻钟功夫,第一批贪狼斗铠已是登上了城头,天还没入黑呢,大批斗铠已经从城门滚涌而入,踏在上党城的街上了。
直到听到府外响起了斗铠轰隆的行进声,张启鸣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捧着官印出府投降。刚出门,他就看到了一群黑色的铠斗士气势汹汹地快速接近,张启鸣举着官印,高呼道:“我是上党布政使张启鸣,愿归降孟大都督。你们快带我去见——呃!”
最先冲到的铠斗士漫不经心地一枪刺穿了张启鸣的胸膛,他抽出染血的刺枪,一脚把中山郡布政使尚带余温的尸身给远远踢了开去。
“大都督有令。中山郡布政使张启鸣勾结叛军,罪大恶极,罪应当诛!敢阻碍我王师者,一律同罪!杀进去!”
士兵们应声如雷,在妇孺们震天的哭喊声中。大批铠斗士轰然开进了张府,那熊熊的烈焰冲天而起。
天佑二年三月二十四日,东平军陷中山郡,杀布政使张启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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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鸣死了吗?”
“是的,北疆大都督已经通过叶家的暝觉师,向咱们报捷,说是收复中山郡,击杀叛首张启鸣——消息已被北疆留守处确认了,估计行营那边也会很快知道的。”
“报捷?嘿嘿。”
望着窗外,慕容毅冷笑着,心情却是沉重无比。
从一开始,张启鸣刚遣使到洛京时,慕容毅就是反对接纳中山郡归顺的——要把孟聚势在必得的目标给硬生生地抢过去,这样虎口夺食无异于挑衅,那位年轻气盛的北疆猛将肯定不会答应的。但无奈父皇在轩文科等人的蛊惑下做出了决定,慕容毅这个太子亦是无力阻拦。
果然,孟聚的反应亦是不出他的预料,强硬而直截:你敢任命,我就敢杀人!
朝廷刚刚任命的封疆大吏,却被北疆大都督杀了——当这个消息传到行营那边时候,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父皇又会如何愤怒?
对孟聚的擅权和跋扈,父皇和朝廷会做怎样的应对?
。。。。。。
慕容毅捂住了头,感觉头痛欲裂。他非常清楚,不管事情如何发展,朝廷如何应对,这桩冲突对自己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本来已经岌岌可危的储君位,出了这件事之后,几乎就等于彻底崩塌了。轩文科和三弟慕容南他们,是决计不会放过攻击自己的这个大好机会。
必须要自救了!
在椅子上呆坐了好一阵,慕容毅终于做出了决断。他沉声说:“来人,备车!”
“是,太子殿下。请问去哪呢?”
“去城外的叶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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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春风中,慕容毅的马车穿过园中那片枫树林来到庄园的庭院前。因为事先得到了通报,叶剑心已在庭院的门前等候了。
见到慕容毅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白衣似雪的叶剑心长袖一揖,淡淡道:“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叶某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慕容毅连忙上前扶住他:“公爷言重了,是孤来得唐突,打扰公爷清净了。”
“太子客气了,请进厅里喝茶吧。”
两人进去,分了宾主坐下,侍从奉上了茶水。慕容毅喝了一口,赞叹道:“好茶!公爷真是好品味,孤在宫中都没品过这样的好茶,清淡香幽,回味无穷。”
“太子殿下过奖了,这是南朝的春山茶,茶叶本身倒是不稀奇,就是在下把制茶的工艺改了下,所以味道与其他茶叶有些不同。殿下若是觉得还能入口的话,等下不妨捎带一些回去。”
慕容毅道谢收下了,接着,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慕容毅几番想把话题引到中山郡事件上,但一谈到实质问题,叶剑心要不就缄默其口不做回应,要不就转换话题,让慕容毅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最后,慕容毅实在忍不住了,他开口说:“孤此番前来,确有一事要请求公爷的。”
“殿下言重了。您是陛下的继承人,国之储君,身份尊贵,所谓‘请求’二字,叶某实在担当不起,殿下有事吩咐便是了。”
“此事,确实是孤要请求公爷的。公爷也知道,吾妻何氏去年病逝,孤之宫中正妃之位空悬。久闻公爷的千金梓君小姐天姿国色,德貌双全,温良贤淑,乃难得一见的好女子,孤对她仰慕已久,梦牵魂绕,无法自矜。
孤斗胆,愿以正妃之位向公爷求亲,迎娶叶梓君小姐。
孤知道此番前来,确实不合礼节,但孤对梓君小姐的确一片真心,天地可鉴。还望公爷能看在孤一片诚心的份上,答应孤的请求。”
慕容毅深深鞠躬,一揖到地。
叶剑心俊脸如冰,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慕容毅,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