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时候,宗政霖通常都是逮了她欺负。这样子反倒养成这女人巳时之前,大略是不愿动脑子,索性顺着他迷糊到底。
桐麻树自身是没甚出奇,能有特殊意味,不外乎旁人强加上去。七百年树龄……收起腿脚,下巴压住锦被,搁在支起的膝头,慕夕瑶脑子开始打转。
赫连敏敏看她竟真是不知这树稀奇,正要发话,却见这女人换了个姿势,不过片刻,那双叫她尤其嫉恨的眼眸,便晶亮璀璨,熠熠生辉。
“大魏康帝在位末年,最是举朝震惊废太子事件?”
真是动得好脑筋。魏史读得尚可。眼眸里闪过讥诮,慕夕瑶索性环抱着腿儿,盯着赫连敏敏若有所思。
“太子妃既知殿下势危,不盯着前头仔细打探消息,赶着硬闯妾屋里作甚?”赫连氏,上一世若非宗政霖潜邸时未见个能耐的,皇后那位置,她是半分也休想。
被她一句话问住,赫连敏敏神情有些怔愕。“田福山自会传话过来。”
“大管事毕竟人在东宫,平日掌管多是府上庶务。派去之人能得用几何?”靠着田福山递话,再由她转述,慕夕瑶觉得,这事儿比盲人摸象好不到哪儿去。
“与其当先就想着寻妾问罪,太子妃何不使人往前头转转。便是淑妃娘娘宫里不成,赫连大人那头,总归能指望得上。”
这女人之前不是有事儿就往赫连家中传信。这会儿事出非常,她倒是放着赫连家不用,净往她慧仪宫中瞎搅和。
被她问得脸面上很是挂不住,赫连敏敏顿然起身,也知自个儿是惊吓太过,有失分寸。勉强揪了她错,太子妃撂下句狠话“本宫自当叫人看住。榕树一事,你也休想逃得掉!太子殿下若有闪失,本宫定当叫你一宫上下拿命来偿!”话落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出了院子,只看得慕夕瑶圆睁着眼眸,冲着她身影啧啧感叹。
羞恼之下,这位东宫后院之主,迁怒本事亦然不小。
“娘娘,您倒是当心着脚下。”扶着赫连氏,冯嬷嬷觉得主子这是恨不能脚下生风才好。
“耽搁不得。你可听见她如何说?赶紧吩咐人照办!”这会儿缓了缓神,赫连敏敏极是不甘愿,却怎么也骗不过自己。到慕氏宫中,一来是发火问罪缓解焦虑;二来,……冥冥之中她是盼着她能出些主意,帮衬着宗政霖度过此劫。
出事儿那时第一想到便是她,赫连敏敏万般恼恨,却又不得不憋屈认下。
太子妃有了动作,这边慕夕瑶也没闲着。屋里再无旁人滋扰,终于能叫她安心思忖。
康帝时废太子一事,与今日这出竟是像足大半。不过康帝那会儿,那树是突然有蚁群现世,树干上密密麻麻攀爬蚂蚁,竟是隐约拼成“金星凌日”四字小篆,之后钦天监上书,“帝星紫薇,凶。”联系之前密报,太子竟生不臣之心,康帝震怒,当日便下了废储诏书。
七百年前上天示警一事,于史书记载中,竟是众口一词,一致称颂康帝英明,为天庇佑早伐逆党。而那树,也就带上分庄严祥和。
撩了撩鬓发,慕夕瑶掀开锦被汲上绣鞋。宗政霖之后会不会谋逆她不知晓,这会儿,她家主子爷还没发动呢,就被人设计成意欲弑君之人,那她不得跟着就成了逆党中人?
舒心日子没过够,就想摘她脑袋?宠妃没够上,她是万万不愿被人当了奸妃,口诛笔伐。
七百年前一棵老树,扛过多少风雨才能存活如今。这当口竟能一夜枯萎?当她傻子不成。只可惜,见鬼的大魏朝鬼神之说犹自盛行。莫不然那庙宇灵山也不会如此受世人追捧。
此事有鬼,元成帝心里怕是一清二楚。可一日不澄清,哪怕是帝王,也绝难与天意对抗。“天子”之称,不是闹着玩儿的。更何况,老爷子心里对宗政霖,未尝就没存着考校之心。扛鼎江山之重任,非寻常人能够担待。
“蕙兰!”扬声唤了丫鬟进屋,暂且将更衣梳洗放在之后,只叫她速速传唤强三过来。“再去取碎银银票,待会儿用得上。”
朝堂之上,宗政霖冷眼将众人神态收入眼底。很好,胆怯畏惧之人有之,暗自欣喜者不缺。余下关切担忧他之人,尽皆心腹重臣。令他稍有意外,却是赫连章与苏博文,俱是面不改色,微垂着头恭敬站立。
太子爷不知晓的是,这两人如今这般表现,非是对他忠诚所致,而是都暗自费心琢磨:这事儿能跟盆景扯上关系,而那榕树是慕氏给太后出的主意。依慕氏往日做派,精明狡诈得很。莫非,此事乃东宫下饵,意图铲除异党?
阴差阳错之下,慕妖女被朝堂上几个老谋深算的,实实在在算作了太子臂膀。如此,几人心里便也不着急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