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然呢?”安夫人继续笑道,淡淡的,似乎有些忧伤又似乎不过是自嘲,“身受皇家恩宠,清高自傲的安夫人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便是无法找私人泄恨,总不会轻饶了活着的人。”话顿了一下,声音显得有些艰难,“她也是这么认为。”
长生蹙眉。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仿佛天都要塌了一般。”安夫人继续,仿佛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之中,神色有些迷离,“或许是那几年过得太好了,都忘了我有什么没有承受过。”
“安夫人,本宫很忙。”长生道,不习惯于当日那个冷静优雅的女子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更不想她在这里继续与她绕圈子,“只需要一个理由而已,即便是随意编造的也可以,安夫人无需在这里将伤口挖开来给本宫看。”
“她当着我的面自尽了。”安夫人看着她,“没有怨恨也没有咒骂,当着我的面用簪子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长生一愣。
“她本是最有资格谴责我的人!”安夫人继续道:“可她没有,甚至连让我增加罪孽……”
“你根本便无需出手。”长生打断了她的话,“你的身份足以让很多人选择自行了断,或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绝望,安夫人,这便是权力!”
“是啊,权力多可怕。”
“可你之所以安稳至今也便是因为它!”长生继续道。
安夫人笑了笑,不置可否,“她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她儿子的命,或许如你所说的一半,她深信我不会放过他们母子,骄傲清高的安夫人怎么会容许自己丈夫另有家室?她用她的命求我放过她的儿子,可我从未想过要他们死。”
长生皱紧了眉头。
“公主不信?”安夫人道。
长生摇头:“不,我信。”女人的怨恨很可怕,但是爱也可以很伟大,她做不到并不代表安夫人不可以,“杨家拿这个孩子来威胁你?”
“为了亡夫的名声与安家的荣耀,我不能让那孩子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安夫人继续道:“我只能另外安置他,甚至不敢告诉他真相,我只是说我是她母亲的朋友,给予他最优越的生活条件,他也很上进,子承父业,从一名普通的小兵一步一步在军中站稳脚跟……”
“他卷进了军需一案?”长生打断了她的话,这便可以解释杨家为何能威胁到她了,她心中的愧疚会让她不惜一切代价救人,但是——即便将大周安危置之不顾也在所不惜吗?“不,安将军的女儿岂会将大周安危置之不顾?”
“谢谢你还信任我。”安夫人笑道,“不是燕州的事,但他的确犯了错,还记得当年汉州侵地案吗?他牵涉其中。”
长生松了口气,当年汉州侵地案虽然闹得很大,甚至爆发了民乱,但是比起燕州城一案便算是小事了,“谁?”
安夫人道:“我会亲自带着他向陛下请罪。”
“好。”长生点头,“可既然如此,杨婉儿如何便不重要了。”
“我必须保住亡夫名声!”
长生冷笑:“看来杨家是抓住了夫人的命脉了,难怪敢如此放肆!”
安夫人苦笑不语。
“成了,既然理由给出了,本宫也不会出尔反尔。”长生继续道:“杨婉儿的命我可以留着,不过仅此一次。”
安夫人起身:“谢公主殿下。”
在安夫人走了之后没多久,长生便得到了消息她去了太极殿,“还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公主相信安夫人所说的?”
“她不会拿安家的名声冒险的。”长生道,随即眯起了眼,“不过杨家的本事可真的不小!”
“奴婢吩咐下去让人彻查一下杨家!”
“无需我们动手。”长生笑道,“有人不是想要递投名状吗?本宫倒不妨给他这般一个机会!”
……
这一届翰林院庶吉士要提前结束观政,而且若是照长生公主的意思,都没有机会留在京城,虽然若是要历练的话,外放地方是最好的,可是这般一来便是远离了朝廷中枢了,若是朝中有人帮着打点,外放几年便可以回京来谋一个实缺,可若是朝中没有人脉,怕是政绩再好也无法进入朝廷中枢,一辈子只能在地方熬了。
这样的例子数不尽数。
所以,若是有条件便都会想尽办法留在京城,直接进入六部便更好了,家里有人脉的自然便是使劲地用力了,没有的话,那便只能努力地在朝中的大人物面前露脸,希望得到赏识看重了,当然了,若是入了陛下的眼的话,那便更好了。
因而便是有了长生公主的所谓选调方案,也仍是有人不肯放过之后一丝希望,上下活动着。
“焕之,你是王氏的少主,又是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定然可以留下的。”也有的人不管是家族的人脉还是自己的努力都没有希望的,便显得有些郁郁了。
“这自然了!”
这一日,一下衙,王驰便被几位前途不明的同僚给拉去了酒楼了,名为提前饯别,实际就是发发牢骚!
“也不知道陛下到底为什么这般纵着长生公主,观政三年本就是国政,岂能说改就改?”若是可以留在翰林院多些时间,他们这些家族没有人脉的便可以多些时间努力博得几位阁老的喜欢,从而增加进入六部的机会了,现在好了,根本便不用想进六部了,便是连打点一下为自己谋一个好的外放之地也来不及了!
“黄兄慎言,圣意岂是我等可以随意议论的?”另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正色道。
那被唤作黄兄的年轻男子听了这话,脸上也闪过了一抹不安,忙道:“喝多了喝多了,失言失言,各位见谅见谅!”
“来来,喝酒喝酒!”
“对!好好喝酒就是了,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其他!”
“来来来!”
其他的人见状便纷纷道,便想将这事给掩盖了过去了。
“外放地方历练,不管是对我们自身还是对朝堂将来,都是好事。”可却仍有人似乎不打算揭过去一般,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年,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罢了,容貌俊朗,“我等十年寒窗苦读最终的目的便是以自身所学报效朝廷,京城人才济济,用到我们所学的地方并不多,与其留在京中蝇营狗苟,不如出去为百姓谋一丝福祉。”
“齐浩,你说谁蝇营狗苟了?!”方才那被称为黄兄的男子大怒,这不是打他的脸是什么?
齐浩笑了,“小弟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你——”
“黄兄!”其余的人忙劝道,“阿浩的性子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没有恶意的!”
“你这般清高便不要一个劲地讨好院士大人!”那被称为黄兄的男子怒声讽刺,说他蝇营狗苟,可他若是这般视名利如粪土,怎么会进了院士大人的眼?“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我呸!”
“黄兄不但要慎言,还要重新学一些礼仪规矩!”齐浩也怒了,说完,随后起身,“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诸位都一心想要留在京城,那小弟便不打扰诸位集思广益了,告辞!”说完,便拂袖离去。
“齐浩你——”
“黄兄!黄兄!”众人拉住了他,免得他真的气不过追上去闹起来,众人心里虽然也都有了不满,但若是真的将事情给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
众人好不容易将人给摁住了,但之前的和谐氛围也没了。
齐浩是这届进入翰林院的新科进士中年纪最小的,虽然会试的时候他的名次不算高,但是他这般年纪便可以考上已经是极为的难得了。
“人家可是安州齐家的嫡孙,自然有资格清高!”
为何可以不在乎?
不就是因为唾手可得吗?!
若他齐浩不是以诗书传家的曾经出过首辅出过好几个朝中重臣的齐家,他还能说得这般的轻松自在?还能如此清高地嘲笑他们?!
“齐家也不及从前了。”
“烂船还有三根钉!”
“阿浩所说的未必就不是出自内心的。”倒也有人说了句公道话,“当年先帝一朝,齐家因为卷进了夺嫡一事,以致齐氏子孙不得不退出安州,如今齐家在朝中已经没有什么势力了,阿浩不会比我们机会大的,况且,为百姓谋福祉,一向都是他的志向!”
“哼!”
有人冷哼,便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但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什么味百姓谋福祉是志向?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位居高位光宗门楣,为子孙积累下一份基业吗?也便是他齐家没落了,他方才会更加的汲汲营营都对!
装什么装!
“好了好了!便不要说这个了,来,都喝酒!”
黄家兴狠狠地喝了两杯,却还是压不下心里的怒火,齐浩那小子总有一日他一定要好生教训他一下!齐家便还在文人中留有一丝的威望,可他们当年卷进了夺嫡之中,如今的皇帝岂会再重用他们齐家人?没灭了他们的族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他齐浩居然还敢跑来京城?!
“焕之,你说句公道话,我们为自己的家族,为自己的子女经营有何错?”
三元及第,江南王氏少主,在他们这些人当中是最风光的,可或许是因为他平易近人的性情,又或许是因为谁都知道他在翰林院不好过,将来的仕途也不会很顺畅,便没有受到排挤,反而跟谁都能说得来。
黄家兴也就是想找一个同仇敌忾的,却忘了这里所有人当中最有希望留下的还是王焕之。
“不管如何,焕之十有八九留不下,既然知道留不下了,与其浪费时间,的确不如好好地准备外放一事。”王驰道。
黄家兴这次显然是找错人了,没能找到共同话题,好同仇敌忾宣泄一场,“焕之,你也……”
“焕之说的没错。”另一个人也开口,语气有些颓然,“既然留不下,不如好生准备,当今陛下是明君,只要我们在地方做出政绩,定然可以实现心中抱负的!”
“的确如此。”
“没错!十年寒窗都走过来了,难道还会走不下去吗?”
“对!”
低迷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又起来了,颓废转为了斗志昂扬,男儿都该如此才是。
黄家兴脸色有些阴郁,不过也看清楚了状况,没有再说什么。
最终大多数人还都是尽兴而归的。
……
王驰方才进了家门,便被良伯给请去了书房。
“出什么事了?”
良伯神色凝重地将一份书信奉给了主子,“这是下午长生公主命人送来的。”
王驰微挑眉梢,伸手接了过来。
良伯看着主子的神色,以此来揣测心中的内容,自从上回主子见过了长生公主之后,那长生公主便没有任何动静了,如今突然派人给少爷送来了信,意欲何为?
问题军需一案基本结束、六皇弟跟丽妃更是可以说再无翻身之地,这次填补空缺一事,陛下也采取了她的建议,也便是说,她有了机会在朝堂安插上自己的人,经营自己的势力!
她已经是最大的赢家了,却在这时候还想起了少爷?
“少爷,信上说什么?”
王驰勾起了嘴角,“看来杨家是真的惹到了这位公主殿下了。”
良伯一愣。
“传我命令,将杨家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查清楚送来。”王驰沉声下令,“公主殿下既然开口了,王驰自然要鞠躬尽瘁了。”
良伯似乎明白了过来,“少爷,真的要与长生公主交好?她分明对少爷……”
“这世上从来便没有永远的敌人。”王驰笑道,“良伯,这是你教我的。”
良伯脸色一僵,“老奴总是觉得这长生公主是个祸害!”
将来会祸害少爷!
“她可从来不是良善之人。”王驰勾着嘴角,“你家主子我更不是!”
“可是……”
“照我的命令做便是!”王驰打断了他的话,不容违逆,“无需多说!”
良伯只好低头,“是。”
便是祸害又如何?
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少爷岂会败在一个小小女子手里?!
……
长生已经晾了秦恪很长一段时间了,便是安夫人都做出了抉择了,她也没去见秦瑞,比起秦瑞,她觉得该先处理处理好秦韶。
即便不能一并解决了,但是,二皇子殿下被关进了大牢这般好的机会若是不利用,岂不是浪费了?秦瑞其身不正,秦韶也不会太干净,不过这一查下来,却是一无所获,别说与秦恪勾结这般大的罪名,便是一些小问题也找不到,他比皇帝陛下都还要干净!
作为第一个入朝任职的皇子,这般多年来他居然连一个桐板都没有贪过!
长生有些后悔当日给他的巴豆下少了!
该多下一倍的剂量,让他连床也下不了才是!
怎么可能会真的全然干净?
便是她自己没有贪过一个铜板,可若是查她,她也一大堆的事情!
他秦韶怎么可能干净到这个地步?!
长生不得不更为忌惮。
“公主可要继续查下去?”顾长远心里其实早便已经明白了,这一次公主殿下不但是要为燕州城的将士报仇,更是在排除异己!而且还是在陛下允许支持的情况之下排除异己!
长生冷笑:“既然查不到了,还查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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