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马车车辕上站着一个五十来岁,身上穿着一袭青袍,文官打扮的老者,见状向张球拱拱手,笑道:“武毅军之强横,威震天下,老朽今日却是第一次得见,当真是不虚此生了!”
张球微微一笑,对他显然甚是尊重,道:“大人谬赞了,这是伯爷练兵法子好,咱们不过是照章行事而已,可是不敢贪天之功。周大人,这外面刀枪无眼,还是进去暂避片刻吧!”
这周大人却是摆摆手,笑道:“便是躲进去,怕是也没什么用处,老朽便陪着张大人在此吧!”
张球听了,也没再说话。
这青袍官员,却是周奇周员外,当初连子宁攻下乞勒尼卫,他和贾涉、罗店三人前来归降。连子宁为了稳定乞勒尼卫的秩序,便把这三个地方上颇有名望的乡老分别封了官职,让他们掌握乞勒尼卫的政事。
当时贾涉为县令,周奇则是二把手,县丞。
当时本是连子宁的权宜之计,但是后来却是发现,这三人干的很是不错。他们家资极为丰厚,因此也没什么盘剥百姓的动力,反而是更注重自己在乡邻们之间的名声。因此都是颇为清廉,也肯用心做事。此次秋粮征收,乞勒尼卫完成的不错。连子宁也是赞许,正好此次要迁移三十万移民到松花江北,需要大量的牧民官儿,因此周奇和罗店两人都有升迁。
周奇调任萨尔浒县令,而罗店则是西边儿一个区域的县令。
张球却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圆圆滚滚的富家翁,却还是有些胆量的。
而这时候,眼见硬冲无果,汤古代立刻下令,将大军分成两股。从武毅军方阵的两侧绕了过去!
若是这些女真人的老祖宗,那些金国铁骑的话,面对这等情况,他们的反应便是后撤,然后重整队伍。重新冲击,一遍又一遍,直到武毅军的防线崩溃为止。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武毅军的远程力量,确实是太厉害了。
分成两股的骑兵从武毅军的两侧绕过去,这时候汤古代的心中已经是萌生了退意。但是心中却还是想着再冲一冲,再冲一冲,万一能把这些武毅军冲垮呢?
若是再不行,便撤了吧!
但是当张球看到汤古代分兵两侧的时候,却是微微一笑,心中大定,女真人这般行事,就已经是代表他们气馁了,没了心气儿,战斗欲望也不会很强。而他们一分兵,失去了巨大的冲击力,如此一来,骑兵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抵挡了!
他立刻下令,随着他的命令,在后面已经是修整好的火铳兵和虎蹲炮兵们,立刻是来到了大军的侧翼,面朝着那些从侧翼绕过来的女真骑兵射击!
炙热的钢铁风暴又是带来了巨量的伤亡!
至此,汤古代所部的伤亡,已经是攀升至蝇一千三百余!
实际上,张球的这个决定是相当冒险的,因为这样便是把火铳兵和炮兵们都暴露在了女真铁骑的刀口之下,只要是这些女真铁骑冒着死伤冲锋,那么几乎没有近战能力的燧发枪手和炮兵,定然是能损失惨重!
但是这时候,他在赌!
他就是在赌,赌汤古代不敢承受这么大的损伤!
这时候这些兵们的来路,张球基本上已经猜出来了,这松江以北,建州女真以南的地盘儿,谁手上还能有这么庞大的一支骑兵队伍?阿敏已经向西逃跑,那就只有不知去向的汤古代了!却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是流窜到了这里。
而正因为知道了是汤古代的下属,所以张球才冒险这般行动。他知道,汤古代手下本就不多,绝对损失不起!
而眼下的局势,两者都能看的分明,这么打下去,女真人肯定是能赢,而且说不得今日把武毅军全歼于此也是可能的,但是问题是,那样的话,怕是女真人死的也剩不下几个了!
汤古代可损失不起!
而正如张球所预料的,汤古代眼看着手底下的士卒又是在不断的死伤,顿时是心疼无比,眼皮子都崩崩乱跳,他蓦地咬咬牙,大声招呼道:“撤!撤退!全军听令,撤退!”
传令兵四处奔走,带去了他的命令!
在他的命令下,两股分裂开来的大军也没合拢,也没从后面凿穿武毅军的阵型,而是直接拐了个大弯,向正东方向,逃之夭夭了。
女真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便是走的无影无踪。
而当阿拜兴冲冲的率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是汤古代大军逃窜激起的漫天烟尘……分割线……京城北门儿,安定门儿。
十月十四。
这会儿在松花江北连子宁亲率的武毅军征北大军正行走在茫茫原野之中,张球的第十八卫正在原地整顿,治疗伤员,统计伤亡,安抚贱民,汤古代正率领五千多残军骑士向北星夜赶路,以期能早日投奔到建州女真军中。但是这会儿的安定门内大街。却还像是它过去的百多年,几万个清晨一样,并无二致,热闹、喧哗。
安定门往南的这条大街上已经很是有不少人在行走,挑大粪的推着车子挨家挨户的收净桶,有那早起准备去城外庄子巡视的大户人家的奴役,抄着袖子坐在马上。周围簇拥着不少人,个个趾高气扬。卖豆腐脑的、稀饭馒头的,推着小车离了家门。开始走家穿巷的叫卖,吆喝声声声不绝。早点摊子在街角街边扎了起来,大锅上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炸油条的已经支上大锅,烧开了猛火,。
早点铺子和小茶馆儿也都卸了门板,小二拿着毛巾把子,站在门口殷勤的迎客。已经很是有不少衣冠讲究的客人被迎进去,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吆喝上饭声。
今儿个十月十四,放在后世的阳历,就是十一月多了,已经是初冬时节。
这会儿处于小冰河时期的明朝中后期,比后世更冷。北京城里地面已经是冻得邦邦硬,来往的百姓、商人、赶大车的伙计,这会儿都是穿上了藏青色或者是黑色的棉袄,那些讲究点儿的,外面乃是上好的绸子面儿。再好些的,穿的便是皮裘了。
王霸王老板的店,今儿个依旧是按时开门。
内外两间屋大小的店面,外面支起了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子,棚子下面支起了大锅,炸油条。旁边一口小点儿的锅,还能下混沌儿。
王老板是山东人,他这店,除了油条豆浆豆腐脑儿之外,他这还兼卖驴肉火烧,山东有名的煎饼果子,煎鸡蛋加油饼,若是有客人手头儿上有三两个闲钱,想吃点儿荤的,也能切两个猪耳朵,腊牛肉之类的卤味儿,淋上麻油,细细的拌了,啧,吃一口,喷香!
店里收拾的很干净,窗明几亮,店里摆了五六张桌子,十来条长板凳,都擦得干净的很,拿手指头摸上去,连个油印儿都没有,不像是别的店,一摸一手的黑油!
地上也干净,青砖铺的地面儿昨晚上那清水洗了,这会儿踩上去就让人觉得舒服。
也因此,王霸王老板的店生意是这块儿最好的。
这会儿也挺早,却是几张桌子都坐满了。
苏师爷也晃悠着身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儿上好的皮袍,领口儿处乃是一圈儿外翻的足有一尺半长短,厚厚绒绒的火红色上好大毛领,明眼人一瞅就能知道,这是上好的火狐皮做的,单单是这个毛领子,就下不来五十两雪花纹银!脚底下穿着皂靴,头上带着**一统帽,帽子上还镶着一块儿碧绿色的玉,一看就知价格不菲。
手里还捏着俩瓷球,骨溜溜的转的飞快。见他进来,大伙儿都是纷纷打招呼,有的还起来欠身让座。苏师爷也不客气,径直去靠窗户他最常去的位置,捡了个最干净的座位儿坐上了。
见他坐下,大伙儿又是七嘴八舌的问。
苏师爷脸色却是有些落寞,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头来摆了摆,叹了口气,道:“今儿个大伙儿谁也甭问我,让我消停一天成不成?老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今儿个午时,便要启程回老家了!”
“啊?”大伙儿听了都是惊讶:“您老真要走?”
“那还有假?”苏师爷四下打量一眼,有些萧索道:“呆了这么许久,要走了,舍不得啊!”
这时候王霸从内间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碟子一个碗儿,碟子里乘的是淋了麻油的腊肉,碗里是加了方糖的豆浆,他把一碗一碟放在苏师爷面前的桌儿上,讶然道:“您真要走?”
苏师爷摆摆手,没有说话。
王霸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您老在咱们这儿吃了这么多次,今儿个算我请的。”
苏师爷乐了:“那我可得多吃点儿!”
说多吃,其实也没吃多少,像是苏师爷这个年岁的老人儿,都吃不了多少,实际上比平日里吃的还少点儿,煎饼只是吃了一半儿,倒是豆浆和腊肉,都吃上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