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大人物。真正的重臣,具有话语权,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仿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除了楚庄王,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大的了。
这是他做了一辈子的官梦——从20岁踏入官场时就开始做这样的梦,但是,半个世纪过去了,无非是在宦海中起起伏伏,沉沉落落,从来没有真正到达过巅峰时刻的一天。
这一天,现在终于来了。
虽然,他无法指挥文武百官——
至少,他可以指挥若定——一声令下,烧死被绑缚在十字架上的夏姬了。
这个女人,可以让他的官瘾,得到最大极致的体现。他竟然因此兴奋得走路都轻飘飘的,真是比年轻时候纳了13岁小妾更喜出望外。
比他还兴奋的是子反。
子反被几名家仆搀扶着,眼睛上蒙着面罩,腰上缠着绷带,走路一瘸一拐……饶是如此,他还是来了,不仅来了,而且急不可耐。
他已经彻底被废了,再美的女人都享受不了的,从今往后,伴随他的只能是太监的煎熬岁月。
夏姬,他恨之入骨的夏姬!
看,夏姬要被烧死了。
看,夏姬,夏姬……被绑缚在高台上的夏姬,这个女人……这个把自己害成这个样子的女人。他哈哈大笑,仿佛浑身上下的痛都不在了:夏姬,夏姬,这一次,我所有的仇都报了!!!
跟我作对,死的一定是你。
还有楚庄王,他坐在观望台的正中,这里有最好的视线,最好的座位——平素,他来这里不是阅兵就是为了看风景。因为,从这里看出去,天空那么蓝,风景那么好。可是,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居然是来看一场刑罚的。
也不知为何,他有点惴惴不安。
他只是看身边的屈巫。
屈巫的样子更憔悴了,眼窝陷下去更深了,胡子变得老长老长,脸色惨白惨白,就像被鬼吸干了元气的干尸。
他吓一跳:“屈巫,你怎会病成这样?”
屈巫苦笑一声,声音十分沙哑:“臣下也不知道原因,看了好多郎中,吃了无数药,都没法痊愈……真要说什么病又说不上来,只是每天情思昏昏,没有精神……唉,也许是早前太过劳累,没有及时诊治……”
楚庄王好言安慰了几句,然后,支支吾吾的,压低了声音,有点不好问出口:“屈巫,依你看来……这夏姬,她果然真是妖孽化身?你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妖孽吗??”
屈巫终于抬起头,看向半空中被绑着的夏姬。
夏姬忽然很疼——不是心灵,而是肚子。
仿佛有人拿着刀子,狠狠地在肚子里刺了一下。她模模糊糊想起来,自从花朝节之后,自己的葵水再也没有来过了,忽忽之间,竟然已经快三个月过去了……葵水竟然一直没来。
她并不是一个糊涂之人,只是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痛苦,这样的遭遇,这样的悲惨,这样的憔悴之下……竟然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