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行北地,遭遇近来兵火,看到了辽人帝国崩塌之后那些惨状,鲁勇越发庆幸汴梁仍然在这个时候巍然屹立,仍然是这个世上最为繁盛的所在,难道自此以后,这汴梁城就也要化为灰烬了么?直娘贼,晋王好歹从燕地到云内,一直在与胡虏苦苦厮杀,你们这些人等,不敢与辽狗女真鞑子照面也罢,还要自家将这大宋化成白地,须知道这大宋也不只是你们的!
鲁勇仿佛一下就清醒了过来,扫视四下,只觉得心胸中从来没有如现今一般清醒,他定定的看了不远处狰狞的张七面孔一眼,掂量了一下手中马槊,这等兵刃,制备艰难,最为马战利器。
只有大宋,才能制备成千上万条,而晋王就毫不吝惜的发予了新练军马,而不是只给他的老神策军,就让这精利军国利器,在俺鲁大手里发发利市也罢,鲁勇朝着张七龇牙一笑,掉转马头,就撞向身后不远处的蔡京和赵桓两骑!
沿身边甲骑,猝不及防,鲁勇又马术精熟,纯靠双腿控马,左一突又一撞,就闪过几十骑,直至蔡京赵桓两骑身边,两名壮健武勇的蔡京家奴,还是班直革退之后为蔡京搜拢在身边的,这个时候已然反应过来,大喝着涌上。
两人都持大枪,直刺鲁勇,鲁勇马槊一摆,先将左边大枪拍得一沉,接着就一平马槊,和右边那骑对冲,马槊大枪交错而过,鲁勇轻巧扭身让开袭来大枪,一槊就将右边那骑从马上捅了下去!
蔡京瞪大眼睛,惊惶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而鲁勇掠身而过之际,只是轻蔑的扫了他一眼,就已然冲到赵桓近前,伸手一抄就抢着缰绳,用力一带,两骑撒开马蹄,就朝着来路奔行回去!
沿途鲁勇马槊摆动,又挑落两骑下马,剩下人等一时被着变故惊住,竟然反应不及!张七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切,好容易反应过来,发狂一般怒吼:“将新君追回来!”
蔡京也同时厉吼:“将新君追回来!”
宣德楼上,火光仍熊熊燃动,烧得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有如一个巨大的柴堆一般。
火光映亮了一片狼藉的御街广场,到处都是死尸伤员,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刃甲胄,到处都是乱军与拥来加入乱事的各色人等没头苍蝇也似的乱窜,汴梁城中,原来混乱只是及于宣德门前一处,现在随着乱军的自行崩溃瓦解,乱局已然向四下蔓延,火光渐渐从四下升腾而起,而原来乱兵诛除杨贼吼声去后,现在取而代之的,却是汴梁百姓的哭喊之声!
杨凌已然下了宣德楼,早有从人将其座马牵来,杨凌翻身上马,与汤怀并列在队前,上百部下,正涌在城门洞中拼命搬运着堵门条石,眼见就要清出通路,而在杨凌身后,近两百骑甲士肃然而立,就等着冲杀而出的那一刻,杨凌默然从马鞍袋中取出一张铁面,扣在自己脸上,而又伸手向汤怀要过了一杆马槊,若说据守宫城,击破乱军,则已然是胜局已定,可是自己想要的,岂止是这么一点而已?
穿越而来,但为挽回天倾,却不是让大宋自家打成一锅粥,每一场拼杀,每一次谋算,每一次冒险,都只为挽回这气运,为此自己军行途中,可以忍饥挨饿,临阵之际,可以冲杀在最前,谋算冒险,可以让自己两鬓如霜,心力皆竭,纵然居于汴梁,杨凌也可称得上自奉甚薄,杨凌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可是身在此间,无数健儿在自己身边大呼死战,一个个倒下,在这千年前真实的噩梦中苦苦挣扎,在富丽中总是看到无边血色,怎么能让杨凌不变成这样一个人?
历史重重天威,直是如此强大,自己拼命挣扎,在今夜成败还在未定之天,而汴梁现今骚乱,也是自己一手引发,这贼老天,难道就是想冷笑着告诉自己,不论怎么反抗,总是徒劳的么?比起没有你的时空,你这一番努力,大宋反而要陷入更为惨烈的内争,在女真铁骑面前更无抗手的能力,提前百年,就有亡天下之祸,而更多汉家子民,就要沉沦血海么?
铁面之下,杨凌只是不住的问着自己,这一路行来,是不是做错了,第一次恍惚觉得,自己在这贼老天面前,就要垂下头来,纵然自己坐拥强兵,控制汴梁,也足可为一军阀,要是在勾连女真上比蔡京他们还要卖气力,凭借自己手中强兵,也足可有刘豫等辈地位,一生荣华富贵,差堪自保,可是这样,我又此来为何?
乱军崩散,杨凌第一次站在了汴梁城中无可置疑的巅峰位置,可是却第一次,觉得惶惑不安,自己真的做错了么?如果蔡京与赵桓逃出生天,另立中枢,大宋陷入惨烈内战,那自己就算还有点权势地位,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就在这贼老天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痛痛快快的战死了也罢,堆门条石,终于搬开,而十几名甲士,将沉重的宣德门向两边推开,满城火光,就尽入眼中,杨凌回顾身后甲骑,想说什么,却哽在喉头,是说我们去杀光乱军,然后在汴梁作威作福,然后再打一场内战,让女真鞑子来捡便宜,将这个帝国彻底覆亡?
还是说我杨凌对不起大家,我这次冒险行事,终究有可能失败了?以这一二百骑——就算将所有宫城守军都撒出去,擒住蔡京与赵恒的可能性,也已经是极低微,汤怀在侧低低叹息,垂下头来,而杨凌犹自最后倔强的扬着头,哪怕这沉重的历史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却仍然不肯软一下脊梁!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听见一阵极为轻微的呼喊声在远远响起,这一点呼喊之声,连耳聪目明,敏捷机变的汤怀,都未曾听见,可在杨凌耳中,却如轰雷一般震响,杨凌浑身一颤,向外而望,这呼喊声持续响起,由轻微变得低沉,转眼就变得响亮,一浪接着一浪也似,向着汴梁城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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