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平仲喃喃道:“爹爹,该如何是好?”姚古回首看看道路上仍然稀稀拉拉不成队列,已然是筋疲力尽的两千多军马,废然长叹:“掉头跑罢!运气好还能逃入西京,闭门自守!”姚平仲犹自追问:“运气不好呢?”
姚古呸了一声,恨恨道:“若是运气不好被追及,要是晋王要俺们父子性命,说不得就拼死罢了,要是晋王许诺得活,俺们就只有降了!西军主力尚在,天下未附,晋王在河东又抗女真,他是与胡虏打到底的性子,俺们父子这脑袋,晋王还轻易砍不得,不过夺职编管罢了!”
这一句话说完,姚古已经拨马就下山而走,不顾辛辛苦苦才赶到汴梁左近,恨不得三步就并作两步回转而去。
纵然是对落入杨凌掌中之后活命还有很大指望,可是权势地位就全没有了,带出来的熙河精锐,除了尾巴上那点之外,其余都得变成杨凌囊中之物,剩下熙河那点基业,小种面前也守不住,如果能逃走,还是逃走为佳,了不得回去朝小种哭嚎乞求庇护,从此再为种家鞍前马后奔走!
黎阳津侧,胜捷军营地,自从杨凌燕地军马大举南下事先抢得黎阳津之后,胜捷军已然彻底进退失据,杨凌新练中军与燕地军马这么多,转运回汴梁最多也就七成,船队装运能力也有限,剩下近万军马,就近监视着同样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胜捷军。
而王禀和李若水,倒也沉得住气,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了,就地收拢胜捷军人马,在黎阳津附近扎下营盘,但有给养所需,老实不客气的就向附近晋王驻军讨要,晋王这支军马还当真给,汴梁变乱,在三人料想,已然是杨凌必胜之局,唯一担心的就是杨凌会不会行事过猛,让这个大宋天下彻底四分五裂!
三人几日来,都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然后果然如三人预料,一舟自上游飘然而来,舟上载来宇文虚中,诏谕王禀李若水入京,王禀李若水二话不说,就随天使登舟而去,宇文虚中也一笑跟随,弃了胜捷军就这般走了,而胜捷军上下也似乎知道早有这么一天,只是默送而已,黄河滔滔,夜色如漆,已然深夜,三人仍然久久立在船头,王禀突然开口:“叔通,李大人,想些什么?”
李若水轻轻道:“若是晋王大开杀戒,此刻就有谋朝篡逆之心,则某做鬼也不放过他。”宇文虚中轻笑一声:“若是晋王仍以大局为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争取到点时间用以集中麾下实力,与已然在云内的女真决战,更要抗很可能也随之南下的宗望所部,那时候又如何?”
李若水默然,半晌之后才艰难的道:“先战女真!”
王禀仍然不肯放过宇文虚中,问道:“叔通,你到底如何想?”
宇文虚中沉吟一下,终于道:“若是没有女真这大敌在侧,则晋王两次在汴梁兴乱之举,不论是怎样获取了好处,最后都是自取灭亡,曹魏篡汉,司马代曹,两晋南朝东晋宋齐梁陈相禅代,北则隋文代宇文氏,莫不是在旧朝就有绝大根基!晋王纵然一时凭借兵强压服中枢,根基不固却是绝症,杀得越多,则异日反弹愈烈!然则异日女真南下,天崩地陷之际,晋王若能千里转战,击破女真卫此社稷,则根基虽不固,功业却补之有余,那时晋王才有深固不摇之势!以杨代赵,未可知也!”
这番话却是宇文虚中这等智谋之士才能看清,才能说出,对于短暂共经患难的王禀和李若水,已然算得是推心置腹了,王禀喃喃道:“晋王是赌这个么?外有女真强敌,内则总有只盼晋王失败之人,这场战事,晋王就打得赢么?”
宇文虚中指指头顶天空:“唯有上天,才能查察,我辈沉浮而已,若女真胜,则殉社稷,若晋王胜,为前朝遗民而已,若说学生的打算,就是这般。”
三人又沉默下来,千疮百孔的大宋,崛起的强人,始终潜流涌动的内争之势,还有比辽人更强大的女真强敌在侧,这天下,究竟会变成何等模样?
轩辕关外数十里处,杨凌已然临时设下营地,才定汴梁之乱,就闪电一般转袭姚古,席不暇暖,辛苦备尝,终于在轩辕关外追上姚古大队,将其合围,而杨凌就草草扎下营地,只等前面消息传来。
所谓营地,也不过就是几百名晋王直甲士卫护着杨凌,生起了几堆篝火,连帐幕都未曾设下,而杨凌就在篝火之侧,坐在一块大石上静静等候而已,前面夜色中,突然传来了隐隐的欢呼声,接着就有人马前来,晋王直甲士上前接住,就见着一大队甲士押送着多少熙河军军将而来,姚古姚平仲也在其间,围上姚古军马之后,所有军将士卒都按照杨凌吩咐,只是呐喊:“投降即姚家父子,亦免死罪!”
来回喊了两三遍之后,已然累得口吐白沫的熙河军将士就投降了,包括姚家父子在内,像是熙河军军将,可以遣下去安置,姚家父子,必须要将来见杨凌,晋王直甲士将姚家父子接过,直送到杨凌面前,甲士低低喝令姚家父子拜见,姚古和姚平仲两人还最后撑持着一点大将气度,姚古上前一步:“晋王,终于见面了,既不欲杀俺们父子,就寻一个富丽所在将俺们编管了就是,这一局算是你赢了!”
姚古说完,杨凌只是不做声,姚古有些恼怒,却又不敢发作,再定睛一看,就见杨凌坐在大石之上,已然睡着了,杨凌就穿着寻常军将甲胄,外面披风已然敝旧脏污不堪,脸上如其他军士一般全是黑灰汗迹混成一处,这个时候就坐在大石之上,双手扶着佩剑,下巴就杵在剑柄上,发出微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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