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神策军中人,只恨自己城中为什么再没有可以出城野战之士,只恨沿途官吏军马,为什么都纷纷而逃!
天鹅声再度在天际响起,杨雄的目光缓缓转了过去,就见东面天际线处,在已然西垂的阳光映照之下,又一排骑军拉开了阵列,赤色三角火焰牙旗在阵前猎猎舞动,然后当先军将,同样默不作声的放平了手中马槊,数百雪亮锋刃,同时垂下,指向敌人!
还有援军而来!还有敢战之士而来!仍然是神策军!大宋何幸,得遇晋王,得有这样一支神策军!
女真军马犹在城下拼力厮杀,他们也同样听到西边天际的天鹅声响动。
这个时候,哪怕再悍勇的女真甲士也是有些心寒气沮。
这支南人强军,怎生就这般顽强?一支覆灭了,另外一支又来,直似无穷无尽,直似永远也杀不绝!但有这支南人强军在,俺们女真要怎样才能覆灭了这个南朝?
而在同时,西面也响起了女真军中的牛角号声,在东边天际线处,一支女真骑军也拉开了阵列,黑色旗帜之下,这些女真军马也纷纷放平了兵刃。
又一个蒲察乌烈所部的女真谋克也加入了战场,双方此刻都在竭尽所能的在这一日向着宜芳战场投入兵力!
血色烟尘,笼罩在宜芳战场上久久不散,太阳西垂,阳光更映得这烟尘中血色加倍浓烈。
战场之上,已经堆积了太多人马尸首,原本干燥的地面上,都汪起了一洼又一洼的为,杂胡,女真,汉民,奚人,宋军,数千尸首倒伏在战场之上,如此恶战,自宋灭北汉以来,百余年来,河东就未曾见!
而神策军与女真军马的厮杀,仍然在惨烈进行当中,在天黑之前,双方援军又各自赶到,毫不犹豫的都加入了战场当中,这个时候也不分什么阵列了,就是疾冲而至,狠狠碰撞,然后就在宜芳城下纠缠扭打成一团。汉话与女真语的吼叫声在战阵中响彻,为了这个宜芳要点,双方精锐骑军,都一波波的投入战场,然后飞快的消耗掉!
宜芳城墙之上,多少军士民夫都涌向了死死观战的关胜,纷纷拜倒在地:“将主,让俺们出城厮杀罢!这个时候,还只是看着,都是五尺高的男儿,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这些在官吏逃散,两州驻泊军马望风而溃,为关胜所收拢,孤守宜芳小城的男儿。
或者是关胜麾下那点不为人重视的驻泊禁军,或者是负责驿递的铺兵,或者就是宜芳左近的保甲土兵,或者是乡间强壮猎户,或者是城中小贩,或者是匠人工役。
这些杂七杂八的人物,在往日养尊处优之辈率先弃民奔逃之际,这些人却在关胜挺身而出奔走组织守城之际,不管是想杀鞑子,还是原本就是关胜麾下人马习惯性的服从号令,或者干脆就是贪图关胜开了府库,每守城一天便有四百文纯铜的赏钱。
总之他们都是留守在了这座宜芳孤城,在都如虎数百里往援而来的时候,有了凭借作战的依托,并且在城上发矢投石,死守了孤城两日,等到了杨凌轻身前往太原收拾局面,等到了杨凌竭力搜罗来一批批援军投入这个方向,封堵女真汹涌南下的狂澜!
而一批批的神策军往援而来,然后义无反顾的投入战场,拼杀至最后一人。如此雄烈的场景,又如何不能让身在其中之人血脉贲张,只求与这些好男儿并肩杀敌?只要摸摸胯下,还能摸到两个卵子!
且城下那累累如山,被驱之填壕的百姓尸身,也说明了如果不和这些女真鞑子,拼命,等待汉家生灵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这个时候,纵然是身不习战,纵然是装备不完,纵然是战场上那血腥厮杀已经到了最为惨烈的程度。这些守城军士民壮,也一同向关胜请战,再这样眼睁睁的就看着神策军在城外血战,就算侥幸余生,也再没有面皮见人!
关胜一直在死死的瞪着战场,混战的战团之中,双方援军都已经投入了进去,都在拿出了最后一分气力拼命,然后又杀了一个势均力敌,只是互相换命而已,适才来援数百骑中,一名二十许岁的军将正大呼酣战,带领亲卫左冲右突,他所用马槊也与军中制式不同,不仅更长更粗,且槊锋之下带着小枝,俨然就是单面戟的制式。
如此军械,重心不稳,但能使用,无不是本事精强的斗将才能使唤得如臂使指。
而这名岁数不大的军将,就是一等一的斗将!
正是匆匆往援太原,杨凌一声号令,立即就转向宜芳的杨雄。
城头观战的关胜自然不知,军有杨再兴,神策军中杨雄虽然还不如他,却也是军中斗将出名的后起之秀了,一对一厮杀,马上步下都算上,韩世忠最看重的周泰,都要在他面前让出一头地去。而韩世忠身边的牛皋黄文劲,厮杀本事不差于他,但是领兵作战,却又差得杨雄老远。要知道杨雄也是年少从军,当年在暮气沉沉的环庆军中就已经成名,只不过将门世家盘根错节,没他出头之地罢了。
自从环庆军惨败,杨雄不甘心沉沦转投神策军以来,一身本事,完全展现出来,从原来一个小小骑军十将,差遣已经成了正任的指挥使。再进一步,也是意料中事,比起杨再兴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狗怂脾气,杨雄在军中前途,远在杨再兴之上!
从环庆军转投神策军以来,自知不是杨凌起家班底,但是却又野心甚大的杨雄,用尽平身本事在争取一个更高的地位。原因无他,比起那些成军日久,将门势力盘根错节的各个有名号的禁军而言,几乎是白手起家的神策军势力,正是为他们这些出身寒素,除了一身本事之外别无所恃的年轻军将,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出头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