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宅院。进了院子,就看见大孝子章援穿了一身家居的常服,舒舒服服的靠在一张竹榻上,身边还有一张案几,上面摆了一盅酸梅汤,手上还握着一卷书册,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四叔,”纪忆一边在女使的伺候下脱下官服,一边儿笑吟吟问道,“今天又在看什么书啊?”
“是《墨娘子问答》,”章援道,“本来以为她就是个跳舞的,没想到还有这等见地。”
纪忆笑道:“她本就是摩尼教的圣女,也粗通儒学,又受了武好古的影响,读过《天理说》、《实证论》和《理性论》,这次去了西方,又读了亚里士多德和铿迭的文集,自然有所启发了。”
“她对天理的解释很不错啊!”章援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拿起酸梅汤喝了一口,“这书写得好……不仅对咱们儒学大有帮助,就是佛道二家,也能从中有所收获的。”
《墨娘子问答》其实是一本解释宗教学的小册子,重点分析了儒学的天理,天方教的真主和摩尼教的二元神论。
也就是说,墨娘子将天理和真主、光明、黑暗这样的“本源之主”等同起来。正式的将天理视为创世之主,而对创世之主的崇拜,则是儒家祖先崇拜的最高形式。这是将祖先和天理联系起来了!这样敬天法祖的思想就具有了宗教上的意义,可以成为儒教的核心。
这一套思想对于实证派和理性派也许没有什么价值,但是对天理派而言,则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因为它是从天理派迈向天理教的关键一步!
而章援因为身在宗教思想对抗的前沿,必须为儒家的宗教化找到一条捷径——如果一味回避本源,只说道德伦理,儒家在面对天方教、佛教和道教的时候,必然会低人一等。特别是对于不识字的中下层人民而言,四书五经远远没有祭拜天理和祖先那么神圣。
而且,有了天理崇拜之后,儒家的书院也就可以和宗祠合二为一了。书院的老师,也就可以主持祭拜天理和祖先,实际上也就变成神职人员了……
“武崇道快来开封府了吧?”章援笑着问,“我正好见见他,他也应该看看《墨娘子问答》啊!”
“他哪有那个功夫!”也换上了一件薄衫的纪忆在一张摆在树荫下的竹榻坐了下来。“他这回可是捅了马蜂窝,不仅文官们看他不顺眼,连官家都不如以往那么信任他了。”
“今天官家让你盯着武崇道了?”章援挑了下眼皮。
纪忆笑了笑,“没有明言,但是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章援一笑:“谁让武崇道违反了官家的心意?”
赵佶当然没有明说过要破财免灾,但是他的心思对于真正接近大宋帝国权力核心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武好古就更不用说了,他几乎就是赵佶肚子里面的蛔虫,还会不知道赵佶的想法?
可是他偏偏违反了赵佶的心意,还抛出了一个价值一万万缗的抗辽方案。虽然赵佶在被逼无奈之下接受了武好古的方案,但是心里面一定是很不痛快的。
哪怕这次的事情,最后让赵佶出尽风头,武好古也不再是之前的天家心腹了。
“四叔,”纪忆道,“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嘿嘿,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是念及昔日的交情,也许能有个杯酒释兵权吧?”
“四叔,”纪忆摇摇头,“我该怎么办?”
“你?”章援笑了起来,“忆之,你该不会没想明白,就接了河北都转运使的差遣吧?”
“想当然是想过的,只是……”纪忆言而又止,只是摇头。
“你担心武好古的力量太大?”章援笑问道。
纪忆点点头,“实证学派早就尾大不掉了,武好古现在又有了六将新军,还有界河商市这个财源,海上的战船队也都是他的心腹在把持,将来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章援只是微笑,又抿了一口酸梅汤,笑着说:“他尾大不掉了,我们难道不是一样吗?他在界河有兵马,我在河西就是赤手空拳一个人?忆之啊,扶一派压一派的事情,大宋的历任官家都是很在行的。咱们可不能和武好古勾结,你该知道这个道理吧?这其中的分寸,你还得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