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户都有从东岸那里进口的机械式缝纫机。他们不生产布匹,直接在市面上采购船运而来的东岸棉布,然后将其加工成各种衣物、被服等纺织品,出售到交河地区数县。因为成本低廉、交货迅速,且质量也还算可以,因此搞得交河本地的缝纫企业很是头大。拼成本拼不过人家,质量也高得有限,怎么整?现在已经有人提出限制缝纫机和棉布出口到这些“化外之地”了,所幸没成为现实,然后又有人提出建一堵墙,但也没能成为现实。
塞尔吉尼奥在恩纳波利斯市停留期间和当地人谈了谈,发现当地没有成规模的大企业,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作坊的形式存在着。他们白天务农,晚上或农闲时拼命加工衣物,根本不把自己的空闲时间计入劳动成本之内,因此产品极具竞争力。
与之类似的还有其他几座城镇的以加工铜管、铅管、马蹄铁甚至是制作干粮的手工业者。这类人的收入其实相当不错,至少比纯粹种地的农民要强很多。他们是大机器工业的重要补充,也是社会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东岸工商部的不完全统计,东岸全国的五金业(金、银、铜、铁、锡的加工)手工匠人的总数已经突破十二万人,平均年收入超过一百四十圆,比工人、农民和军人都要高。是不是很神奇?大工业时代的手工业者竟然还能生活得如鱼得水,成了中产阶级里的中上层,是商品的重要消费者。
五金业者之外,还有鞍匠、鞋匠、钟表匠、篾匠、木匠、泥瓦匠、成衣匠、面包师等等,这个名单可以无限加长。从1690年以来,这些匠人的数目一直在经历着非常快速的上升,平均每年的增速都在6%-7%的样子,高于人口增速,这似乎从另一个角度显示着东岸经济的持续繁荣。
其实吧,如果我们从人性角度来考虑,就会发现一切都很正常了。人们一开始总是先充当工资劳动者,待有一定技能或本钱后,就会试图充当独立劳动者。世界并不总是一成不变的,人们总是习惯从一个阶级转移到另一个阶级。像细木匠,往往只需手头有个几十圆的资金就可以开始经营,熏鱼、腌肉制造者所需资本更少,灯具、玩具、甜品之类的也大差不离。这些人如果能成功找到业务,然后就会试图雇几个人充当帮手——如果找不到业务做,不用担心,他们还可以重回工资劳动者行列——而当这些帮手学到了技术或积累了资本、关系后,这些人就会试图离开作坊,成为一名独立劳动者。
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手工业者的数量,或许就是在这样一种循环中飞速壮大的,最终成为了工业人口中一个虽然无法准确统治,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但这里有一点必须说明一下,即这样的增长方式其实非常依赖于经济的良性发展。经济繁荣了,规模不断扩大,人民可用于消费的资金不断增多,才能催生出这样的场景。相反,如果经济一路下行,市场逐年萎缩,手工业匠人的数量肯定不会增加,说不定还会不断减少,因为他们无法通过自己的手艺取得让人满意的收入,于是只能转行或进工厂充当拿工资的产业工人了。
万幸,如今东岸就处于这么一种经济繁荣的良性轨道,市场需求十分旺盛,匠人的数量与日俱增。尤其是独立劳动者数量最多的五金制品行业,随着蒸汽轮船的大行其道,人数一而再再而三地爆发式增长。在十几年以前,一个分包装钉船板的高级工匠师傅手底下可能就一两个人,但如今,一个揽下了分包项目的老师傅往往和四五个人一起分钱,且工作强度也比以往大了许多,经常是一条船搞完了(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就串场去另外一条船,忙得不可开交,但脸上却往往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原因无他,业务多,开工足,收入高啊!
塞尔吉尼奥对比过圣萨尔瓦多和东岸城市的手工业匠人,发现其收入偏低,而且数量几乎没怎么增长,且工资劳动者和独立劳动者泾渭分明,甚少有流动。这似乎说明了葡属巴西经济的停滞和缺乏活力,但比起战火连天的旧大陆而言,似乎已经非常不错了,不是么?
东岸的经济,此时真的是这个世界上独一份呢,已经繁荣到让人感觉耀眼的地步。等打完必然爆发的那一仗之后,真不知道他们会发展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