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走路都已是在晃悠了的,刚一艰难地回到了主院卧房,一头便仰躺在了榻上,连动都懒得再动上一下了的,一见及此,汝南公主赶忙着人端来了热水,亲自拧了张绢子,心疼地便要为陈子明擦上把脸。
“嗯,为夫自己来罢。”
陈子明似乎是累着了,精气神明显不是太好,应答的话语里不单透着浓浓的倦意,更有着几分的愁绪在。
“夫君可是有心事么?”
这一见陈子明神情明显不对,汝南公主自不免为之诧异不已,紧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呵,馨儿看今日之婚礼如何?”
听得汝南公主见问,陈子明当即便是自失地一笑,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反问道。
“这……,不是挺好的么?不止皇兄来了,朝中故旧也来了如此多人,哪家哪府之婚事怕都不及我陈家之一半罢。”
这一听陈子明此问颇为蹊跷,汝南公主不由地便是一愣,犹豫了片刻之后,这才不解地道出了自己的观感。
“是啊,浮华之鼎盛莫过于此罢,陈某一生忠于社稷,能有此成就,也自足以自豪了的,只可惜……”
夫妻如此多年下来,陈子明一向很少跟汝南公主谈论政事,先前之所以会有所感慨,完全就是酒上了头之故,然则说着说着,突然间觉得此际谈论此事似乎有着不合时宜,话说到了一半,便即戛然而止了。
“嗯?夫君之意是……”
汝南公主可不是寻常女子,自幼便在皇城那么个天底下最黑暗处厮混,见识自是过人得很,哪怕陈子明已是及时打住了话头,可汝南公主却能敏锐地品味出个中的未尽之意,脸色当即便是一白。
“馨儿不必担心过甚,为夫能处置得了的,但消能知进退,当不致有远忧罢。”
陈子明虽是不想多谈将来,可到底是不忍汝南公主忧心,这便笑着宽慰了其一句道。
“皇兄应不是那等样人罢?夫君如此诚心侍其,为国事尽心尽力,古来圣贤怕也不过如此罢,皇兄岂能、岂能……”
尽管陈子明已是给出了保证,可汝南公主心中的忧虑却并未见少,好看的柳叶眉愣是皱成了一团。
“常言说得好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过来说么,那便是在何等位置便须得以何等视角去谋政,此乃常情也,非关品性,实是政治耳,水满则溢,月圆则缺,古今概莫能外,呵,换作为夫处在那个位置上,怕也不得不防罢,馨儿既是天家之人,应是能体悟得了个中之奥妙的。”
陈子明对李恪其人之品性可谓是了若指掌,在他看来,李恪与太宗极为相像,都是有大气魄之人,只是在气度上么,却是要比太宗稍差上一些,容人之量不是没有,问题是陈子明如今之地位已隐隐威胁到了皇权之巩固,别说李恪了,便是太宗怕也未见得能容得下,没见李靖在灭了吐谷浑之后便即毅然决然地归隐林下了么,为甚?还不是为了避嫌自保么,更别说陈子明如今的权位以及功劳怕都已比李靖要胜上一筹了,再不早谋抽身退步,那下场自是不会美妙到哪去,所差的不过是何时退以及如何退的问题罢了。
“唉……,也罢,夫君早些退隐林下也好,妾身也能多些时间陪陪夫君。”
汝南公主也是饱读史书之人,对帝王心术也自是有所了解,而今,陈子明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她自不会听不懂,然则听得懂归听得懂,心下里不免还是觉得有些堵。
“再过几年罢,如今朝中诸般革新事宜尚未厘清头绪,外有高句丽、吐蕃未灭,纵使为夫想退,陛下也断然不会准的,但消你我夫妻心中有数便好,此事断不可有丝毫之外泄。”
对于归隐一事,陈子明自己倒是很看得开,毕竟经他这近二十年的努力下来,大唐的发展已是彻底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只消再能将几桩奠基之事办好,大唐江山之传承绝对能比前世那个时空更久,鼎盛时期也能更长,如此,也就不妨其穿越上这么一回了的,至于后半生么,陈子明可就不想再费心操持朝局了,只想着陪妻妾们快快乐乐地安度剩余之时光。
“夫君放心,妾身知道分寸的。”
这一见陈子明早有谋算,汝南公主紧绷着的心弦也就此松了下来,乖巧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依偎在了陈子明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