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似乎他是把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一只柔弱颤抖的胳膊拉开了纪南办公室的门。小个子艾琳踩着高跟鞋,踏着小碎步,失魂落魄地从那扇门里出来了。
“艾琳?”有人轻轻喊了几声,倍感同情。
艾琳怀抱着七零八落的资料,一脸花容失色的哭腔。大家并不惊讶,只是各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艾琳的设计图纸又被否决了,一个人能有几次失误的机会呢?纪南不轻易批人,只是你若触碰了他的燃点,他刻薄的冷言冷语就一点儿也不留情面,令那些还是职场新人的小姑娘,丧失对这个社会的若干美好期待,重审对自身青春和学识的优越感、自信心。
“艾琳,怎么了?”有人凑上来轻声问。艾琳不说话,直摇头。她坐回自己的座位,擦干眼泪发愣。什么叫作“配色就像小学生涂鸦”?什么叫作“简直不懂设计”?她的设计图纸三番两次被彻底否决,她简直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在设计这个行业待下去。
简银河的手机在口袋响起来,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她按了接听。
听筒里的声音却过分熟悉,“银河。”
她几乎已经波澜不惊的心,此时被钟溪文的一句“银河”给生生扯痛了一下。自打那次从桃源山庄见面之后,他们之间就再没联系。
“银河,能不能谈谈?”
她没出声。
钟溪文继续说:“我今天正好路过你公司,现在在你们公司旁边的红茶坊等你下班。”
她搁下手机,疲惫地闭上眼睛。她已经没有力气再为了一份稀薄遥远的感情,去跟他的家庭周旋。她与他的那个豪华丰足的家庭原本就格格不入。他早该知道,很多人,生来就是要错过的。
简银河走进红茶坊的时候,还在打着腹稿,她要跟他讲清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但是见到他的时候,她却说不出来了。
钟溪文一身卡其色风衣,头发和衣领都倔强地竖着,一脸的清俊,轮廓硬朗,那次在酒会上她还没觉得,今天才发现,他与两年前相比瘦了一点儿,也多了些沧桑与深刻。那张桌子上摆着一束雏菊——简银河最喜欢的花,在为她准备的位置上摆着一个小礼盒。它们在向她暗示着他要说的很多话,她不用听就能知道。
“饿不饿?”他开口就一片熟络,仿佛他们还在热恋期。
简银河摇摇头,她在努力整理思绪,看怎样将腹稿全盘托出。
钟溪文问她想吃点儿什么,她说都行。他就替她点了几道菜,又问:“要不要来点儿酒?”
“不了,咖啡吧。”
他笑,“你还是酗咖啡。”
“不喝就没法工作。”简银河说,“有些东西很难戒掉。”
“肠炎还犯吗?”
“偶尔。”
“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他对她总是不放心。
简银河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喝杯子里的白开水。
他们互相问了近况,像老朋友寒暄。彼此是熟知的,却已经有了相当的距离。
“银河,我真以为你去了德国,”钟溪文步入正题,“都跟我讲你去了德国,你自己也坚持,我就相信了。银河……我们之间,本来不该走到这个地步。都是误会。”
简银河心里一酸,“你明明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你是说我父母那边吗?”钟溪文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那些不是问题。”
“我……”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有些事隔了时间和空间,恐怕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人与人的相守,完全属于缘分。
“银河,我知道,你有你的无奈。”他从美国回来,本来以为放下了一切,谁知在桃源山庄的巧遇,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溪文,你我都不是孩子了。”简银河轻声说,“感情这种事,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奢侈品。我们都有太多责任太多束缚……你要现实一点儿。”
钟溪文有点儿凄凉地笑了笑。他的确清楚,他们不再是几年前的钟溪文和简银河了,也已经过了信仰爱情的年纪。他这样拖泥带水、不清不白地对她牵挂想念,究竟算什么?
“溪文,我一直希望你一切都好。”简银河说完就去给他们的杯子添水,她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
“银河,你总是这样。”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说你刚刚开了自己的公司。”她引开话题,“但是你回来才一两个月而已,会不会仓促了点儿?”
“你担心我?”
“不,”简银河摇摇头,“我相信你可以做好。”
他的视线落到她低垂的眼睑上。两年不见,他觉得她还是那个简银河,遇事隐忍,柔顺却始终坚忍。她更瘦了,眼睛里面是两汪黑亮的水源。这两年里,她瘦得不声不响,不留痕迹,身段还是纤瘦的衣架子,只是眼睛更亮更大了而已。他心里一阵阵酸痛。
“钟师兄!”一个声音伴着玫瑰清香飘到他们面前。
简银河回过头,竟然看到纪南和汪培苓。
看见汪培苓,钟溪文有点儿意外,“你是——汪培苓?”
“是啊,好久不见了!师兄,你竟然还记得我。”
钟溪文笑,“你在学校都成明星了,怎么会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