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的快捷酒店。她打电话问他:“奚文博你在哪?”奚文博说在单位,她哦了一声,挂了电话,然后一直在大厅等。时间过得很慢,像在胶水里游泳一样。
晚间他们下来吃饭,奚文博看到她时怔了一下,但很快从容地送女子出大厅。
丽莎在涌入落地窗的暮色中望着他,轻声问:“奚文博,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奚文博说:“我是在工作。”
“在床上工作?”
“我没骗你。”
回去的公交车上,广播正在预报天气,原来已经是霜降了。过了这个节气,冬天就来了。冬天是她和奚文博认识的季节。她忽然发现关于她和奚文博之间的记忆,最多最深刻的都在冬天。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冬天已经有六个那么多了。现在,这个冬天不知不觉地来了,一点都不隆重,丝毫没有庆贺与纪念的意思,是要为“有始有终”这个字画蛇添足地补充一个淡淡的无关痛痒的注脚吗?
冬天。
她回澜光公寓里拿走自己之前的一些东西。奚文博说:“你最起码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丽莎咣当一声把自己的茶杯打翻,向他咆哮道:“我没给吗?我从来都是撑开耳朵等着听你的解释。你解释啊。你为什么不安安分分在学校上课?为什么跑到这个地方来过这种昼夜颠倒的日子?现在做的是什么工作?大手大脚花的那些钱是怎么赚来的?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去酒店?你解释一遍啊。你解释不了。漏洞太多了,补也补不过来。所以不要抱怨我没给机会。如果我不给你机会,七年前的圣诞夜就不会让你牵我的手。”
她提上包,夺门而去。
她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碎裂的杯子。
奚文博来找她是半月以后的事了。他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奚文博就打给一个和她相熟的邻寝室的舍友。“快快快,奚文博电话。”
“你拿走。”丽莎都懒得抬头。
“他说他就在楼下。”
丽莎终是忍不住,抱着热水袋走到窗边。丽莎见他套着一个肥大的黑色羽绒服站在光秃秃的银杏树下。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肥大,像留下位置收藏什么秘密一样。这样的映衬之下,他更瘦了。丽莎是想下去的,哪怕不给他好脸色看,狠狠地骂他一顿也好。最起码,可以离他近一点。分别的这些天,她不是不孤独的啊。她没有了他,又要听同学说“丽莎你心真狠”之类的话,同时还要逞强扮演“真的无所谓”的感觉,怎么会不孤独呢。
可是迂回在心里的一口恶气下不去,到底忍住了下楼的冲动。
黄昏时,舍友帮忙买了饭回来,说:“奚文博在楼下,说他要走了。你要有空就下去一趟,他有话跟你说。”
居然还没走。
丽莎看向窗外,灰蓝色的天空下像是有雪花在飘。室内暗沉,逆着光看不清楚。走到窗边,果然是下雪了。这个城市这一年冬天的初雪。华灯初上,橘色的灯光里,雪花纷纷扬扬的,像有若干个云间的天使急于亲吻大地。奚文博坐在雪地里的一辆自行车后座上。他等了她一个下午。她不是石头做的,不会不心疼。不过咬咬牙,想到那一天,她也在酒店大堂等了他一个下午,算是打了平手,恩怨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