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暖阁里,地龙烧得很旺,热流徜徉却不闷热。
墙角的腊梅尚未凋零,仍送出馥郁幽香。
席兰廷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喝了两口,表情冷漠。
老夫人坐在另一边,叹了口气:“文洁不太像话,你大哥今天痛骂了她……”
“是心思长歪了。”席兰廷啜了口茶,唇齿间溢满茶香,他神色慵懒而疏淡,“这棵树没长好,砍了算了。”
老夫人听得心惊肉跳。
四下无人,她也不掩饰自己的惊吓,几乎哀求:“老祖宗,她到底是席家血脉。长房子嗣不旺,老大两口子很疼这孩子。”
“疼得过头。”席兰廷不紧不慢吹着茶盏里的浮叶,“云乔来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了你们,那是我的人。”
老夫人:“是,我也让佣人传了话,文洁她没吃过苦头,疏于教导。不管怎么惩罚都行,老祖宗留她一条命。”
席兰廷反应不咸不淡。
“素漪。”他突然叫老夫人的闺名。
老夫人微微僵硬的后背顿时佝偻了,像是被岁月压弯:“老祖宗。”
“你五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你。那时候我跟你保证,这辈子管你安富尊荣。六十五年过去了,你满意这一生吗?”席兰廷问。
席家老夫人闺名叫闻素漪。自从她五岁开始,她娘家一步步高升,她成为高官门第的小姐。
她嫁入席家,门当户对。
朝廷一步步落寞、消亡,席家却永葆富贵。人人都说席氏、闻氏祖坟风水好,镇宅兴家。
没人知道真相。
“我很满意,老祖宗。”闻素漪道,“一切都顺我心意。除了长房没孙儿,没有半点遗憾。”
“那我这个老祖宗,有没有辜负你的供奉?”
“没有,老祖宗一直对我和我的儿孙很好。”老夫人又道,“都是您在付出。”
“你明白就好。素漪,老祖宗能给你的,也能收回来。”席兰廷又喝了口茶。
老夫人打了个寒颤。
她的手不由自主发抖。
“老祖宗,我应该怎么办?”年近七十的她,又像极了那个五岁的女娃娃,睁大无辜的双眼看着席兰廷。
只是这双眼,已经昏黄浑浊了。
席兰廷终于放下了茶杯:“云乔向我求情了。我也不是不通情面,非要叫你们伤心。小惩大诫,送文洁出国,别再让我看到她。”
老夫人听到这话,精神一松,那佝偻腰背好像直了不少。
“多谢老祖宗,多谢您。”老夫人道。
席兰廷站起身,笑笑叫了声娘:“您早点休息,儿子先回去了。”
老夫人:“……”
她慢了一拍,才收拾好心绪,又成了席家那慈祥敦厚的老夫人,叮嘱自己小儿子,“路滑,慢点走。”
席兰廷应了声,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燕城码头最早出发去香港的邮轮上,席文洁被两名副官压着,还在哭闹不止。
她父亲安排她去美国念书。
她受伤了、挨打了,居然要被送走。这传出去,她此生都无颜面了。
席文洁不依。
但副官们铁面无私。
这个消息在早餐的时候,通过大厨房佣人们的口,传遍了席公馆。
所有人第一念头都是荒诞。“督军府这么巴结云乔,为什么?”一时间,此事成了所有人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