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两人无声相对,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梅馥掀起眼皮,见顾少元静静盯着她,发青的眼窝里,两粒黑色瞳仁怒海生涛,几欲喷薄而出。
顾少元官服未换,胸前红宝石点成的麒麟双眼熠熠生辉,怒目瞪视着梅馥。他脑海中不断重演着今晨朝堂上夏氏党羽的得意嘲讽,还有清流们挫败难堪的表情,甚至连稚气未脱的小皇帝,都在下朝后皱眉责备他。
“丞相是朕摆脱外戚重竖君威的倚靠,可如今舅舅的手都伸到尊夫人裙下了,卿竟毫不知情?这让朕如何安心?”
顾少元十指深深陷进膝盖,恨不得把夏雪篱大卸八块。
那个卑鄙无耻之徒,竟然如此折辱于他,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种耻辱,他迟早要全数奉还的,可是梅馥……他的妻子,这个口口声声爱他的女人,居然委身于他的政敌,既不顾念两小无猜的温存,也不顾念夫妻相持的恩义,让他成为了京城第一大笑柄。
但除了恨,顾少元心中更多的却是痛。
他想起梅馥当初面对夏雪篱,毅然挡在他身前的模样,心脏竟一抽一抽痛起来。
“为什么?”
许久,顾少元终于咬牙吐出这三个字。
梅馥一愣,像听到什么滑稽的事,竟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我两个哥哥被押在天牢里等着砍头,我爹气病在床奄奄一息,梅家眼看就要散了,你居然问我为什么?顾少元,你倒是告诉我,我一介女流,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梅馥凄厉的笑声让顾少元觉得无比刺耳,他铁青着脸一把揪住梅馥前襟,目眦欲裂。
“所以你就主动去爬夏雪篱的床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半点夫妻情分,有没有半点礼义廉耻?你这个恬不知耻的贱人!”
梅馥狠狠推开他,厉声驳斥。
“恬不知耻?有你和沈冰柔恬不知耻么?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被你所逼!你若是肯救我哥哥,我也不用为救父兄去出卖肉体,可是夫君,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当时在干什么?要我提醒你吗?你在带人抄我的家,抓我的兄弟,你在搂着沈冰柔折梅赏雪,你在对我拒之门外视而不见!那个时候,你有半点同情过我么?你有半点顾念过夫妻情分么?顾少元,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梅馥嘶声控诉,越说越苦,越说越痛,直至泣不成声。
顾少元跌坐在软座上,神色略有动容,他知道她是为了梅家才出此下策,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身为清流砥柱,一言一行都是朝臣的榜样,他岂能徇私枉法。
可……若是她肯多求他几次,说不定他还是会心软,还是会想想办法,或者能给梅家兄弟一条生路。
然而她却选择对夏雪篱投怀送抱!自甘臣服于他身下献媚承欢,她明知到这对自己是致命的羞辱和伤害。
一想到这,顾少元的面容瞬间冷到极致。
梅馥看着他冷漠的表情,突然心灰意冷,一咬牙道。
“顾少元,事已至此,不如你休了我吧!”
“休了你?”
顾少元愣了半晌,继而轻轻摇头。
“我答应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纵然你不忠不义,我顾少元却不是那背信弃义之人。”
梅馥几乎又要笑了,到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说出背信弃义四个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马车经过顾府大门,正欲停下,顾少元突然掀帘道。
“往后门走。”
梅馥侧目看了他一眼,顾少元却侧脸避开她的目光。
顾清年得知此事,怒不可遏,他名流世家之首,却出了这样败坏门风委身邪道的儿媳妇,简直几辈子的清誉都要毁于一旦了,若不是顾少元拦着,顾清年当即就要带人冲到梅家别院将梅馥打死。
如今顾少元把梅馥带回来,自然要瞒着父母,否则他不知道梅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顾少元叹了口气。
对于她,即便再无半点爱恋,但终归,还是有一丝不忍吧。
马车缓缓驶入梅馥住的小院,顾少元下了马车,不等梅馥反应,便推开欲上前搀扶的春迟,一把将她拉扯下来推进屋里,丢下一句话愤然离去。
“下月十九,我会娶冰柔进门,你安分些不要生事,否则别指望我会再对你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