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初九这日乃是琅玕的满月酒,梅馥起了个大早,亲自给琅玕换上玫瑰红鎏金百福袄,特制的银鼠小坎肩,八宝琉璃彩球麒麟帽,又在脖子挂上长生金锁,手腕套上八宝银镯,这才满意地捏捏琅玕雪团一般的嫩脸。
夏雪篱撑着下颚靠在枕头上,随意地用手指搔搔琅玕胖乎乎的下巴,逗得他咯咯直笑。
“好端端的男孩子,快要被你打扮成个丫头了。”
梅馥撇嘴,白了他一眼。
“丫头怎么了?我一直就希望生个女孩子,天天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难不成学你,整天让玕儿不是穿白就是穿青?一点也不可爱!”
夏雪篱扯扯琅玕帽上的穗子,笑眯眯打趣。
“夫人放过玕儿吧!你若喜欢女孩子,我们再生几个便是了。”
见他又提起这个话题,梅馥心头一跳,连忙装傻,弹起身来。
“啊!时候不早了,我先去看看前厅布置得怎么样了!”
国舅家的小公子请满月酒,哪有不赏脸的道理?除了夏府门客,平日那些削尖脑袋都想往夏府钻的人更是得了巴结的机会,有帖子没帖子的都想借着道喜之名攀个关系。
夏雪篱心情好,便也不计较这些,本着来者是客的道理,难得好耐性一一含笑应酬。
来客们见他高兴,更是舌灿莲花,什么冰雪聪明,钟灵毓秀,双目如炬,骨骼精奇,文曲星下凡,似有治世大才之类的都出来了,几乎将一个才满月的孩子夸成了妖怪。
夏雪篱倒是听得很受用,梅馥却颤抖不已,她怀中的琅玕更是不耐烦地扭动着身子,挥打着小手呀呀叫嚷,企图将这一张张谄媚的笑脸拍开。
“琅玕不是人间树,何处朝阳有凤凰……”
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梅馥回过头去,却见顾少元带着碎雪的凛冽站在那里,眉眼间是淡淡的温柔,却在对上她的双眼后,化为深深的愁绪。
他将大氅脱下递给下人,这才走近,低头注视了琅玕片刻,浅笑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是当得起这个名字的。”
三人的纠葛在京城已是一本翻烂了的旧账,人人皆知,是以周遭呱噪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还好夏雪篱率先一笑。
“少元,你来晚了。”
“本来早该到了,只是来的路上突闻唐家变故,耽搁了。”
顾少元抬眼直视夏雪篱,目光中似有暗潮涌动。
夏雪篱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
“既便如此,一会儿的三杯罚酒也是逃不掉的。”
调侃的态度,轻慢的语气,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话中的重点。
不等顾少元回答,门外通传,说是太皇太后及太后銮驾到了,夏雪篱勾唇一笑,自己前去迎接,却让梅馥不必出去吹风,一干显贵和门客随同而去,顾少元却没有动。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顾少元这才转过头。
“我……可以抱抱他吗?”
梅馥愣了一下,连忙将孩子递过去。在梅馥的指导下,顾少元略有些笨拙地将琅玕抱在怀里,琅玕似乎也很喜欢这个相貌出众的叔叔,两只小手紧攥住他的衣服,咿咿呀呀地蹭,那模样十分可爱,连顾少元忍不住笑了笑。
笑意落潮后,他黯然道。
“那一年,你说你想要个孩子,我却万般搪塞,如今,我真的很后悔。”
似被针尖刺中,梅馥一个激灵,低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夏、顾两家结盟,但为了避嫌,顾少元很少到夏府走动,而自梅馥怀孕以后,夏雪篱就不许她再去凤楼,算起来,她和顾少元之间,已经有一年没见了。
梅馥望向他,只觉他比从前更加清瘦了,明明身在人群之中,却有种疏离之感,让人不由伤感,她想起顾家一门惨死,如今的顾少元,可谓孑然一身,她心中恻恻,不由道。
“少元,若是不嫌弃,琅玕认你做干爹可好?”
既无可回头,这是她,能够给予他的唯一安慰。
顾少元笑了,笑得十分苦楚,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将琅玕还给梅馥,留下一句话,便飘然走开。
“阿馥,你劝劝他吧!这般行事手段,实在太过狠毒了,又和阜宁有什么分别?”
这话实在莫名其妙不合时宜,她回想起方才顾少元对夏雪篱的态度,总觉得事有蹊跷,又碍于宾客满堂,不便直接问夏雪篱,顾虑重重,以至于在夏雪虞和戚梦婵面前频频走神,连夏雪虞递过来的礼物都忘了接。
见她这样,夏雪虞自然不高兴了,从她手中抱过琅玕。
“你若身子不适,便自却歇着吧!不必在这里强撑应酬。”
梅馥正想找顾少元问问方才的话什么意思,听闻便顺水推舟,只说有些头晕,吩咐奶娘照看琅玕,便自行离开了。
夏雪虞见梅馥真的走了,对身边的戚梦婵冷冷一笑。
“阿篱做事,哀家没有一件可以挑剔的,唯独娶了这个女人,却是他今生的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