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马索并不足以绊倒百多号人。可随着前头人纷纷倒地,后头人多少有些停顿不及,骑术好的勉强腾跃过去,而骑术稍差一丁点,就立时毫无意外地和地上仆街众人摔成了一团,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马嘶不绝。再加上街口影影绰绰现出了好些军马,有此前原本就心志不坚,本是被其他人带着不由自主从逆的军将立时开口嚷嚷道:“大人网开一面,我等投降,投降!”
周昂一时气得脸色发青,可这样求饶投降的声音却越来越多,甚至连起初还有呵斥怒骂的声音,都被这此起彼伏的嚷嚷给盖住了。一想到自己指望的便是这样的乌合之众,他忍不住咬碎了银牙,可那一跌却着实太重,重到他只觉得嘴里一片腥味,竟是怎么挣扎都无法爬起身来。直到前头传令,命他们这些人丢下兵器,自缚双手缓缓出街口,他才终于艰难地张口叫了一声。
“愚蠢,别被这些人愚弄了。他们没多少人。只是诓骗你们过去好杀了一了百了!”
然而,这话才刚出口,这边厢想着束手就擒的人正在犹豫,那边厢街口处却传来了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昂顿时提起精神,立时又大声说道:“听听,一定是咱们的援兵……”
可这一次他的话却没有说完的机会了。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那边更是传来了响亮的叱喝:“大捷,大捷,平北伯和陈将军率军大胜而归。总兵府游击将军仇钺也传檄报捷!”
这又是大捷,又是报捷,如同两记重击似的狠狠砸在了周昂的心头。尽管他无法相信,也不想去相信会有这么巧的大捷,更何况此前打探得知的分明是徐勋杨一清等人打了败仗,可他身边的人就没有那样的犹豫了,随着一把又一把腰刀之类的兵器砰然落地,他就只见三三两两的军士迟迟疑疑地往前走去。当发现前头并未放箭。亦或是杀出什么人来。他们顿时放心了些,一时间原本犹犹豫豫的步子迈得飞快。然而,终究还有二三十个人聚在周昂身侧,一个个死死握着手中的钢刀。…。
而这些人,清一色都是四五十开外的年纪,不再是那些满腔热血的毛头小子。既然蹉跎了一辈子想要奋起一击,响应了安化王朱寘鐇,便知道这等谋逆事的后果!就算此时此刻侥幸逃脱一条命。等到事情传到了朝廷,天子震怒之下,仍然也是一个死字,而且连家眷都不得脱身!既然如此,还不如这会儿豁出去拼一拼!说不定,那所谓的大捷只是骗鬼的呢?
然而,街口那边厢分出一个缺口。让赤手空拳跑过去的将校军卒都通过了去,随即便再次严丝合缝地合围了起来。那边的人仿佛是看穿了这里众人的赴死之意似的,紧跟着就传来了一个尖厉却又冷飕飕的声音。
“咱家御用监掌印太监张永,再给你们最后一炷香的时辰,倘若这会儿能放下兵器,那咱家可以在此承诺你们,只当你们是被蒙蔽了,罪只及你们一身,不涉家人!否则,就算你们在这儿被碎尸万段,你们家里年十五以上的同居长辈子孙,全都是一体处死!平北伯的军马从北关德胜门入,须臾及至。大军一至,尔等必然化为齑粉!”
此话把周昂那番话的效用,以及众人心头最后的那一丁点拼死之心全都化成了乌有。知道对面竟然是此前从关帝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张永,再加上刚刚那番截杀布置,谁都知道消息已经走漏。倘若张永要拖延一个时辰甚至更久,那么他们兴许还会考虑拼一拼,可这会儿张永只给了一炷香,而且还点出了大军即将返回,再拖延下去便是祸延全族。在死一般的寂静声中,随着再一把钢刀的砰然落地,一时间周昂就看见身边众人多数都丢下了武器,拖着沉重的步子蹒跚往前走,就连臂上中了一箭的何锦都不例外。
“老何……”
“我家里还有个儿子……总希望给他留一条活路!”
何锦嘴里说着这话,然而却对周昂拍了拍腰间。那一瞬间,周昂立时明白了这个死党的意思,竟是想借着束手就擒的机会,看看能不能最后搏一搏。欣慰的他立时点了点头,眼看何锦混在众人之中往街口那边去了。可还不等那边传来了他期冀之中的惨叫,他就听到了远远比刚刚那一阵更加沉重的马蹄声。那绝不是三两骑人,而是千军万马!
“平北伯回来了!”
瘫软在地的周昂听着这声音,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却见那边厢传来了阵阵欢呼,紧跟着,一支兵马便疾驰而至。借着火把的光芒,他竟是在众多张风尘仆仆的脸中,一下子认出了那张曾经见过几次的脸。
真的是徐勋,这小子竟然真的赶回来了,这真是天数!
此时此刻,他甚至没有兴趣知道何锦还有没有机会动手,惨笑一声便摸到了腰腹之间别着的那柄匕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将其一把拔了出来,深深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他可不想落人手中零碎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