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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普晴从信封里取出信纸,仔细的看了起来。
“……入闽未久,又移陕甘,万里之行,敢辞况瘁,惟船政甫有端倪,又闻惊变,其他要政,纷如乱丝。比来日夜筹谋,心力交瘁,……深夜回书,灯尽未已,亦无辍笔之时……”
“换址一事,汝既筹议已定,可保万全,便从汝之请。朝中似有藉此议论船政者,多捕风捉影虚妄不实之词,闻之深为汝不平;然此不足以累汝也。功高为人所忌,铄金销骨,自古有之。汝当速速上奏自辩,以免谤书盈箧。”
“哲儿通中西之学,此次倡议换址,能学以致用,甚佳。惟其恃才而骄,傲慢官长,殊为可忧。其父母离世多年,汝当负以管教之责。可告以读书在求学问,识道理,做事业,自立自达,不可妄求虚名。玉不琢不成为器,吾亦未尝责望于他,盼其将来学问有成,不负长辈之望……”
林普晴看到信末了的这几句,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之色。
“欺人太甚!左季高!怎么敢如此说哲儿?”
看到林普晴发怒,沈葆桢不由得吃了一惊。
在他的印象当中,林普晴从未如此动怒过。
“我林家一门的声誉,兄嫂先灵,岂容他左季高如此抵毁?!”林普晴怒道,“哲儿不就是指出左季高选址不当吗?不是哲儿选了新址,船政上下还不知有多少人得因他左季高的疏失丧命于台风之下呢!哲儿一心为公,左季高竟然如此诟责,是何居心?”
此时此刻,林普晴的神情,竟让沈葆桢想起了那一次长毛围城夫妻协力守城的情景来……
那还是道光二十七年,时值太平天国之乱暴发,福建、江西一带战火纷飞,鉴于沈葆桢通晓兵事,朝廷派沈葆桢为江西广信知府。沈葆桢带着夫人林普晴前往战火连天的广信地区上任,广信府位于江西省的东北部,辖有上饶、玉山、弋阳、贵溪、铅山、广丰、兴安七县,府治在上饶。当时太平军己攻下金陵,正乘势向四方出击,广信府亦是其攻击目标之一。当地兵力有限,为了防止太平军的大举进攻,沈葆桢一到任就着手扩大兵力。正当沈葆桢到各属县募兵筹饷,留下夫人林普晴在上饶家中时,大批太平军蜂涌而至,试图攻下上饶城。城中时无主帅,无人敢于出面指挥军队护城,许多官员竟收拾了细软,携家眷仓惶出逃。左右人亦劝林普晴逃命,但林普晴却决意与上饶城存亡,林普晴坚毅沉静,颇有父风,由于平时里受父亲和丈夫的熏陶,对军事也略知一二,她找到城中守军的头领,商议好守城之策,并毫不犹豫地打开府库,拿出所有的存粮犒军。守军在城墙上浴血奋战,林普晴则亲自率领城中妇女做饭送上城墙,军中将士深为沈夫人的义举所感动,都誓死并力坚守城池。
然而毕竟寡不敌众,城中的形势日渐危急。林普晴啮破中指,以鲜血书下一封求援信给玉山镇总兵饶廷选:“贼众己陷贵溪,上饶危在旦夕,贼首纠众七万,百道进攻,氏夫葆桢,出城募兵,更赴河口筹饷,全城男妇数十万生命,存亡呼吸系于一线之间。将军营以三千众而解嘉兴之围,奇勇奇功,朝野倾服,今闻驻军玉山,近在咫尺,氏噬血求援,长跽待命,生死人而肉白骨,是所望于将军者。”
饶廷选收到林普晴的求援血书,感动万分,当即抽出数千兵马,连夜驰向上饶增援。与此同时,在外募兵筹饷的沈葆桢也得到了上饶城受困的消息,率兵马日夜不停地赶往上饶。三支人马里应外合,血战七天七夜,终于解救了上饶之围。
沈葆桢现在还记得,当城围已解,夫妻二人相会时,林普晴和自己紧紧相拥,却没有流下一滴泪。
正是那一次的解上饶之围的大功,让自己升为江西巡抚,自己这个坚毅果敢智勇双全的夫人虽然没有得到朝廷嘉奖,但也因此役而名动天下。
左宗棠虽然已是封疆大吏,可在她面前,是绝不敢耍威风的。
听到林普晴称呼左宗棠由“左公”变成了直呼其名,沈葆桢知道夫人这次是动了真怒,不由得暗暗后悔,不该把左宗棠的回信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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