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月天儿的正午，阳光炽烈得吓人这当口却是从城门沿着朱雀街，密密麻麻地全挤满了人，像闷雨天急着搬迁的虫蚁似的。远远瞧去，缓缓地蠕动着，教人瞧着有些泛恶心。

    说这泛恶心的话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刚凯旋归来的镇平大将军。左右那些“虫蚁”是专门挤在那儿瞧他的风姿的，他这世人皆知惯会毒舌的性子，配上他棱角分明讨人喜的面庞，倒也叫不得御史台以其在天子脚下妄论天子子民的罪名而参他一本。更何况他身后的镇国公府和他那一身的战绩也不是闹着玩儿的，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儿。

    早在返京的途中时，他便派人提前上奏了皇上，说是在路上不小心遭了山匪的偷袭，没注意便伤着了腿，又说也不好扫了皇上的兴致，那庆功宴只好叫其父兄代为参加了，还望陛下见谅。

    见谅自是要见谅的，按照惯例地来了个太医。大不了随意塞几颗金稞子，再仔细着敲打一番，软硬兼施地便可让其悄悄地把“事实”写上医案。待皇上关怀时，便知是真的受了重伤，得好生休养。

    伤病自是有伤病的好处，不必去参加那枯燥无味的庆功宴，也免去了朝中那些老狐狸虚伪的奉承，更不必僵着一张脸笑着，在九五至尊的面前上演一幕幕群臣和睦的大戏。一个个的不像大臣，倒像是一群跳梁戏子，一场戏下来便是筋疲力尽。

    与其去演戏，百里正倒不如邀着右丞相家的铁哥们儿龚麟，一起去听听京城里新出的戏。坐在雅间里喝上几杯上好的龙井抑或是碧螺春，笑笑哪些大臣家里的辛秘糗事儿，这可有趣极了。毕竟皇城里的秘密是真不少，不睡觉也能说个三天三夜仍是觉得新奇。

    这日，算着因装病而从皇帝那儿偷来的一个月休沐快没几天儿了，百里正又邀着龚麟去了寻意楼听戏喝茶，顺便听些趣事儿。

    一只脚刚踏进寻意楼的门槛儿，便有眼神急的跑堂迎了上来。一张脸硬是笑成了朵菊花，嘴角咧在了耳根儿，叫人瞧着觉得有些惨不忍睹。

    “呦！二位爷来了，楼上的雅座儿给二位备着呢！今儿个是要什么茶，龙井还是碧螺春？”跑堂搭了搭肩上的布巾殷勤地领着路，样子活像八百年没见着亲娘一般。

    百里正和龚麟倒是对这种态度不可置否，嘴角噙着笑，看着似是很轻松。

    “罢了！今儿个换个口味，来一壶毛尖，再配上几碟小菜紧快点儿就是。”百里正挥了挥手，从袖里掏出几粒银稞子，随意地扔给那跑堂。

    “诶！二位稍等，小的马上就来！”那跑堂说着，手忙脚乱地将几粒银稞子塞进襟里，拍了拍，嘴角咧得更大了，“蹬蹬蹬”地便下了楼去。

    寻意楼是京城里最妙的茶楼，布置精巧雅致，里头的小菜也是顶尖尖儿的好，更莫说里头唱的戏文，那当真是京城里独一份儿的。也就如此，在这楼里消遣的银子自是要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