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衣……死了。

    听他们私下说，好像是青衣偷了一位贵人宝贝的物件儿，却死也不交出来，结果被贵人活活打死了。仅用一张草席随便地裹了，也不知是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里被狼吃了，还是扔进了护城河里不见了。

    青衣被打的时候掌柜的就在一旁，唯唯诺诺地对着贵人道歉，直说青衣该死，被贵人打死也是他自己的荣幸。凤月听了只觉得好笑，对八卦的人说，掌柜的真是个傻子超级大的一个傻子，青衣怎么可能偷东西呢？谁偷的都不可能是青衣偷的！吓得那人立刻逃走了。凤月还在那儿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青衣总是对凤月恶狠狠的罢？他恶狠狠地嘲笑凤月，说他巴结不了贵人，活该赚不了银子，活该是个穷鬼。又恶狠狠地塞给凤月银子，叫他下回连本带息地还给他，但又好像总是忘了这回事儿，下次塞银子时又是这样恶狠狠地说。他总是恶狠狠的，凤月有时就想，他不这样恶狠狠地对自己会是怎么样的呢？可现在也只能想想了……

    凤月瞧见过青衣从房梁上拿银子时，青色的袖子滑落后，胳膊上的那些青青紫紫。凤月还知道那些痕迹是怎么来的，因为每当有贵人一脸满足地从青衣房间出来时，他身上的这些痕迹就会多一些。

    噢！说起银子……青衣的银子……我还没有还呢……

    凤月摸了摸袖中还有的银子，只觉得烫手极了，烫得他都快要又哭了，心里还泛着酸。

    于是凤月就拿了青衣最喜欢的一件青色的衣服，为他立了一座衣冠冢，每当有了一点银子，就往衣冠冢里放一点，这是还他的。他不能忘。

    这天下就没有一块儿干净的地方，哪里都可以藏污纳垢。

    青衣死后，凤月隔壁的屋子就成了从寻意楼一家分号过来的戏子住了。凤月看过一回他，全然没有青衣好看，长相有些刻薄，惯会收拢人心。

    “凤月哥哥，今日百里公子还回来么？”这边凤月刚从戏台上下来，妆还没来得及卸，就被那个秋白给拦着了。

    他话里话外都透着要打听百里正的意思，凤月有些气恼。他知晓百里正的身份了，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也是受人敬仰的镇平大将军。可就因如此，大家都眼红他，说他抱上了大腿。

    凤月早早地就看出来了，秋白喜欢与自己一般着装，无非就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我怎知公子来否！你何不去招待客人？守在我门口做甚！”

    秋白眨了眨眼，委委屈屈地瞧着凤月，模样好不可怜。

    又是这番做作！凤月简直要吐了，转身就要走。他记得昨日百里正便说，今日过后他便要上朝了，往后闲暇的日子会越来越少。

    百里正还是坐在那个雅间中，凤月轻车熟路地进去叩首，原本微蹙的眉头也在看见百里正的一刹那放松了。

    “今日怎的迟了些？可是有什么事儿么？”百里正眼中似是盛满了璀璨星光，他是天生的笑眼。凤月想，当初许是就被这样一双眼给勾住了魂吧。

    熟捻地为百里正倒了一杯茶，笑了笑，便不甚在意地答道：“无他，只是被一些小事碍住了脚，片刻便处理好了。”这时的凤月已经没了最初时的拘谨，连嗓音中都带着些许笑意。百里庄这才发现，原来凤月这般胆大，性子也有些活泼。

    百里正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口茶，姿态瞧着很是亲昵。凤月一怔，随即又抿嘴释然，竟觉得心中泛着丝甜意。

    “你倒是心大，那青衣可与你交好？前日听闻他出了事，你若觉得不舒服，便可说出来，教我听着，莫憋在心里，仔细憋坏了身子。”百里正声音轻轻的，滑滑的，像泉水淙淙流过，流进人的心底儿。

    这声音可真好听！凤月想。

    他是在同我说的，是在关心我么？凤月又想。

    就这么怔怔地出神儿了。

    “嗤！”耳畔突然听到了百里正憋不住的闷笑，凤月顿时羞红了脸。“诶？莫要羞！莫要羞！我只是觉得你发呆的模样也忒可爱了罢。”说着，百里正又笑了起来，这回倒毫不避讳了，连形象都不顾了。

    凤月恼了，羞地捶了他一下，自己也惊了。百里正……似是也惊了？是惊他竟如此胆大包天么？

    “公……公子莫要恼，奴……”凤月惊慌失措，自己也不知好好的，怎的就脑袋就抽了。

    又觉有一只手阻了自己下跪，头顶的人似是叹了口气儿？“阿凤……我很高兴，高兴你能不顾礼教这般……胆大，这是不是说明你心中也有我？”

    百里正话一说完，空气就静止了，只听得见下首凤月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他……他说什么？他很高兴？

    他管我叫阿……阿凤？

    他还说，说什么心里也有他？也……也……也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心中有我么？

    可……可我们都是男子啊？！

    凤月脑子轰地一声似是要炸了，他慌里慌张地跑了，连将衣角踩了一块下来都不觉，满脑子都是四个字：龙阳之好……

    这可怎生是好……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