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不求而得

    随着“哐当”一声，众仙齐刷刷地往绝尘坐处望去，却见那座上空空如也，绝尘在这殿内时，众仙虽仰慕圣神仙姿，却不敢逾越半分。绝尘一走，各位仙者却是要将座上的各个角落都瞧仔细了。

    只见桌上被打翻的酒壶不合时宜地滚动了两下，铃铃作响。壶口顺势侧翻，流出琼浆玉露，顿时让大殿内清香四溢。不少仙者都对那壶酒垂涎已久，平时可是见都见不到，今儿能闻上一闻，已是让诸多仙者无憾了。

    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仙女也都闻声停了下来。众仙在底下窃窃私语，毕竟消失的这位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仙，而是连如今掌管仙界的天神见了都要敬让几分的圣神，更不用说一些位列仙阶还未封神的仙官对他的敬仰。

    平日也只能从位份较高或者在仙都当值得久一些的仙僚口中知晓一些关于圣神的故事，但就单单这一些就已经让诸仙敬佩不已了。

    天神望了望绝尘的坐处，再看了看底下一片窸窣，叹了口气，这恐怕垫子都没坐稳妥呢，就又见不到人了，本想着宴后是要留下他交谈几句的。他倒好，招呼都不打一句就走了。

    天神正了正身子，摆摆手，示意殿中仙女退下，缓声道：“各位仙君敬请玩乐，本君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退宴了。”

    众仙闻言都站起来，齐齐对着天神作揖。

    今日是月夕佳节，不止人间一片繁华、明灯摇曳，仙界更是张灯结彩，且每到月夕佳节，仙界都有聚会盛典。仙女舞姿摇曳，次次宴会都是如此，诸仙也审美疲劳了。

    而今日众仙最期待药神墨屿每九十九年都现出一株世间绝无仅有的药草。

    今年离上一次神花出现恰好就是九十九年之久，且墨屿宫也早就放出消息来，今年月夕佳节大宴上便会给诸位仙官一睹芳容。还有小道消息说这如今的药神娘娘韶华就是药神培育出的一种神花幻化而成。

    这不，来了。

    韶华走入大殿，裙摆随步伐翩翩，广袖一挥，殿内一片炫光，待众仙看清，就只见一朵玫红色的小花在琉璃花盆上孤独摇曳。

    也许是百年期待过大，本以为就算不是流光溢彩也该是繁花似锦，却未曾想过这神花只是孤零零的一朵花，且长得着实太普通，美感上顿时大打折扣。

    “药神娘娘，不知这神花是何花种培育而成？有何功效？”一位仙者率先提出了大家的心声，因为药神的花就那么独一份，再怎么分，也很难分到他们头上，因而往往就有不少仙者向药神求花种，想着自己拿回去，就算不能有药神培育的那么强的功效，有个一丁半点也是好的。

    韶华将那神花留在半空中继续供人观赏，花周围绕着几束流光，让神花看起来不那么孤寂。

    韶华落座到墨屿身旁后，才启语回答那位仙者的问题：“此神花乃由绝尘谷内绝尘湖畔的一朵小野花培育而成。”说到这里，韶华静默了片刻，吐了口气方接着道：“功效是凡仙者食之便可记起被遗忘的前尘往事，故而此药花名为——遗憾”

    众仙默了，别说是野花了，绝尘谷内的东西，就算是野草、烂泥他们也取不到半分，看来这百年间是没有那机缘了，只好再等下一个百年，但愿药神别再取绝尘谷中的东西当花种了。

    韶华看了眼绝尘的坐处，侧头问墨屿：“绝尘呢？”

    墨屿饮了一口杯中酒，摇摇头，不好喝。以前绝尘酿酒的时候哪一回不是同他一起开坛畅饮。自从……自从他将自己关了起来，这千百年间别说饮酒了，面都没见过几次，若不是此次一念留下的花功成，想必他是不会来的。摇摇头，无奈道：“不知道，突然就跑了。”

    韶华略有所思，现在还有什么比一念留下的花对他来说重要，心中几分猜疑：“莫不是？”

    墨屿闻言看向韶华，似有所感，牢牢牵住了她的手。

    一位仙者向身边的仙僚请教：“药神娘娘刚刚说的绝尘谷便是刚刚突然离席那位圣神的住址？我来这仙都八百年载，怎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位圣神？真是奇了。”

    被问者乃仙都第一文神荣渊神君座下第十三分府第七分门的门长，桦落（lao）玄仙。平日里最爱好收集仙都神官八卦，这不信手拈来，顿时侃侃而谈，讲得有模有样：“这绝尘圣神啊，乃上古开世之神帝俊的后代，自幼习于不庭山，两万七千岁的时候就飞升成神，他本就是仙根，跟我们这等从凡间修行后飞升成仙不一样。

    他便成了这仙界最早飞升的一位神，一时繁华无限。而圣神为神十分低调，一心习道练武，有如此慧根又如此努力，自然法力强大，加之圣神长得着实俊朗风雅，如此男仙，实力、容貌、地位并存，怎能让仙不心动。额，跑偏了跑偏了。”

    他饮了口酒水，润润喉，继续说道：“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十几万年，就到了我们史书上所记载的神鬼大战了，在此战役中，帝俊便以自身神力铸了玄凌剑封了魁。”

    说到这里众仙皆是叹息，一代神王鬼王，不知在剑中处得可还好？环席一视，桦落玄仙周身都已被仙僚给团团围住了，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他压低了些许音量“原本众神是推选圣神当天神的，而圣神自己却推辞了，便由我们现在的天神继了位，一开始圣神是住在仙都的绝尘殿，后来才搬到绝尘谷长居避世的，不过仙界中有什么事需要他时，他还是会来的。因而那时偶尔还是能见到圣神几面的。”

    他的声音又压小了几分，搞得其他仙者不由得就多靠近他几分，都快挤不下了。

    “不过，我听说大概千年前，圣神一脚踹进凌霄宝殿，实实在在地跟天神打了一架，后来圣神就再也没有上过仙都了，所以此次才有很多老仙者惊讶不已。”

    “圣神因何要与天神打架？”

    “最后谁输谁赢？”

    ……

    桦落略微尴尬，摆摆手，“不知不知。”

    众仙唏嘘，正要散去，却听又一仙说道：“听说是为一名女仙。”

    众仙闻言惊呼，又聚了回来，开始第二轮讨论。

    “莫非，圣神跟天神同时爱上一位女仙？我看凡间戏本上两位男子为一女子大家多是如此。”

    大家颇觉有理，纷纷点头，“小竹仙君说得有理。”

    “多半是如此。”

    刚刚觉察到红绳有异动，绝尘就立马飞奔而下，一霎那他便落入于凡尘人潮拥紧中，再拿起手中的红绳却丝毫没有反应。

    绝尘将红绳紧紧拽在手心，看着这一片人间繁华，人们成双结对，孤独无助油然而生，世人都羡神仙不求而得，可他只要他的一念而已，却寻不到，寻不到……自嘲一笑，所谓神仙也不过如此，一样的求而不得。

    绝尘闭住了双眸，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他真的要撑不住了。一念啊，我的一念，你到底在哪里，我知道你一定在的，一定在的！你……你说过要同我走遍万千凡尘，我在了，你看见了吗？而你呢……你在哪？

    绝尘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长袖垂地，拂过沾满尘灰的石板，而他的衣袍上却不留一丝尘埃。

    绝尘看见一女子拿起一只玉簪比划在自己额前，转头问向眼前的男儿郎，笑眼盈盈：“好看吗？”

    男儿郎从腰间掏出碎银给摊铺老板，牵着女子的手走入人潮，余音未消：“你带什么都好看。”

    绝尘走上石拱桥，看着不远处的花船在水中摇摆，他想起绝尘湖畔，少女回眸一笑，将一株野花插入秀发，蹦跶到自己面前，灵动无比，“绝尘，好看吗？”

    绝尘笑得极宠，将她拉过：“好看，应了凡间的话，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少女取下花朵，跌落于绝尘怀中，第九十三根竹竿如愿沉落湖底：“你说把这朵花拿给墨屿，他会培育出什么奇妙功效来。”

    绝尘双指微曲抵在她额间：“你想要什么功效？”

    一念思虑片刻，似有了主意，眸中灵光闪动：“既然这花见证了我们这么多美好，不如就让它有忆起前尘往事之效，这样的话，便可生生世世都忘不了你。”

    绝尘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美好吗？真的很美好，郑重道：“好。”

    绝尘接过她手中的花，转瞬间，那原本在他手中飘零的花便烟消云散，一念知道，绝尘那是把它传送到墨屿处去了。

    只有在想起那些美好的时候，绝尘才会觉得自己的心还是动的，血还是热的，他还是活着的，而活着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不放弃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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