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顺他心意之人的重赏,自然会有人心动,景帝富有九州,凡人有所求,必可予之。
而最可怕的,是众心非一,谁都不知道,会被景帝利诱之策打动,大家都会有忌惮。
此时景帝再镇压吴王濞这位三朝亲王,来宣告自己的再度君临,便是在表明他对逆他心意者必杀之决心。
连帝族宗室,都可以被镇压,其他反对他的,又有谁会做好与一个疯狂的至尊死斗的准备?分化两端,让其两相对照,再加之难辨敌友,自然心生忌惮,故而缄默不言。
对比,是最直观的感受。
“接下来,景帝要做的,是深化。
他不可能直接对帝子彻下手,那会激化那些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帝子彻即位之人的情绪。
他要的,是潜移默化,旁敲侧击。”
江离眯着眼睛,看着景帝抬手。
那位红衣大监缓缓走上前来,请嗓开口,声传帝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日帝子彻及冠,佛门贺礼帝子彻,白衣僧陈檀,了悟入灭之道,以身化灯油,为神物至宝,可使人延寿。
帝彻子孝心感应,愿奉至宝于朕,使朕重回少年。
孝道传世,彰其芳华,朕心甚喜,前帝子彻逾制于及冠之时着太子之冠礼服饰,虽多有急切,但今念其孝心,朕恕其逾越,特于帝子彻加冠之前,敕封帝子彻为当朝太子,延续国祚。
着其配太子冠礼服饰,以完礼数。
另帝子彻之长姐平阳,自平阳侯早逝之后,便再无婚嫁,今日敕封太子,太子及冠,乃是国之大事,故朕心思动,赐婚平阳。
着吉日,与汝阴侯夏侯颇成婚,以太子长姐终身大事,为太子贺!
钦此!!”
好,好一个慈父。
江离都忍不住要为景帝鼓掌了。
若不是他手中有那张赐字为彘的纸条,他还真以为,今日之事,是帝王之家的父慈子孝呢。
这红衣大监诵读下来,毫无停顿,如此熟练,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今日之谋划,环环相扣。
诸子被调离帝都,佛门才在今日入席畅通无阻。
昨日的江离是伏笔,与今日的吴王濞相对应,是让朝堂俯首,庙堂缄默。
故意给帝子彻准备太子之服饰,而后宽恕其逾越之罪,还敕封为太子,赢取民心。
赐婚之事,帝都万民不知道,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就心有所属不成?
平阳公主,可是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曲水流觞日日不听,多少朝堂新贵来来回回,庙堂血脉暗中观察,早就该有所发现。
景帝以水镜石窥探云霄庙堂,朝堂空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平阳公主身为帝子彻最亲近之人,朝野上下都知道,想讨好帝子彻,唯有上平阳公主一条路可走。
枉顾平阳公主之心意,直接赐婚,这就是在旁敲侧击的打击帝子彻的威信,但比之昨日江离大闹平阳公主府,更进一步。
而若是到了这一步,都没有波澜发生,接下来江离赐字为彘,就顺理成章了。
“不仅仅如此,赐婚汝阴侯,还有一个用意。”
江离回想起红衣大监为他讲解的庙堂诸公,描述汝阴侯时,用的词是,诸侯之首。
上一位诸侯之首,唯二的万户侯之一,平阳侯,正好也是平阳公主的第一位夫婿。
平阳公主,得帝宠爱,帝族女子,哪里来的宠爱,不过是有利可图。
平阳公主的作用,就是让景帝把诸侯势力,牢牢地把握在手中。
想当初,开国诸侯,都是何等人杰,为大离立下了何等功劳。
如今他们的后代,却只能唯唯诺诺,虽然跻身庙堂,席位排座次,却还在当朝将相之后。
这其中,大离诸帝功不可没,尤其是景帝,先是平阳侯,如今是汝阴侯。
怕是要不了多久,诸侯之府,便是有名无实,将要彻底沦为景帝的傀儡了。
“帝王心术,竟至于斯,一环一环,不过为了算计自己的亲子。
景帝说的没错,帝王之家,若是敌手,便是血亲,也可杀的。
相比之下,帝子彻还差得远呢。
无父无子,才是帝王。”
江离心头一叹,景帝的可怖,超乎他的想象,他得想些办法,至少不能让景帝如此轻易地滚起雪球来。
他不在意景帝还是帝子彻谁赢,但无论谁胜谁负,都不能让其帝权膨胀如斯。
“江流,如今的未央宫,六欲翻动,正是你的土壤,你总得做出点作用来吧。”
江离眯着眼睛,心意浮动:“景帝不会真的杀吴王,一位法相巨擘,没有犯下滔天大罪,如此轻易就身陨,会引起庙堂诸公的反弹。
既然如此,那就玩弄一下他的六欲,现在的吴王濞,应该还好控制一些吧。”
江流悠然道:“不用我出手了,你说的对,帝王心术,的确比我这个人魔还可怕。
我是天赋,但那位景帝,却是在以对人心的了解,在玩弄吴王濞。
他要逼着吴王濞亲自来送死,让自己,顺理成章的送吴王濞入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