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成妈盘腿儿坐在炕里整理着一炕当天收的礼,一边叨咕着:这床单能放住,留着以后回礼。那样是吃食不能放坏了,明个分给孙子们,又拿起礼金点数,埋怨老头不肯请村里人来吃席,平白少收不少礼金……
吕成爸自然坐在炕边儿不远的那把旧椅子上,左手托着烟袋锅子,偶尔吧嗒一口,右手里边捏张卷毛了边儿的纸在那细看,偶尔回上句话,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得吕成妈来气:“我说你个死老头子!成天拿张破纸在那那瞅,你能瞅出朵花来不成?在这儿显摆你识字儿呢咋的?”
“别成天死啊活啊的,晦不晦气!”吕成爸难得的跟老伴儿动了火儿,他现在最听不得别人说“死”字儿。他真是怕啊!他和老伴儿劳碌了一辈子,还一天好日子都没过呢,咋能就这么死呢?
“你知道啥啊你就胡咧咧?想好金凤儿卖身契给谁收着没?可别丢了,那可是咱家成子的命啊!”
“收好了呀!这还要你操心?
我看给谁也不放心,就先放我这儿吧,成子大点儿了给成子收着。”
吕成爸无奈叹口气:“也怪成子不成器!这孩子是懒了点,别的都挺好。
我瞧着这回娶了媳妇又稳重了不少,整好了这孩子说不好还能有出息。这个儿媳妇娶得不错!”
吕成娘在一边听着有点不高兴,撇撇嘴说:“哪儿就好了?妖精似的东西!你看看今天那些老少爷们的眼神,都快粘她身上了!尤其是老程家那小瘸子,都恨不得把她吃了!
是个安分的还好。要是个不安分的,那早晚就是个大惹祸精!”
吕成爸本来就担忧儿子降不住媳妇儿,一听下老伴的话也是这意思,就更发愁了,心里合计着怎么地也得把老儿子安排好才能放心呐!
吕成折腾了快俩小时,换了两遍水才洗好澡!换上衣服梳好头发,又仔细的闻了闻自己,觉得没有异味儿了,也不管大哥二哥三哥怎么苦着脸打扫“战场”,喜滋滋儿的抬脚就往新房去了。
新房里,金凤儿已经跟只小猫儿似的蜷缩在被子里睡了,听见动静慌忙爬起来,看在吕成的眼里,更像是一直受惊的猫儿了。
吕成赶紧温柔地轻声儿安慰金凤儿:“没事儿没事儿!是我回来了,你别怕!”
金凤儿看清是他,这才放下了戒备,抿嘴一笑,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躺躺,没想到就睡着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披上被别着凉了!”吕成赶忙说,看着金凤儿的眼神是那么坚定,这会的他,是真心实意的想对金凤好一辈子的!“你累了就睡,饿了就吃,啥都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金凤儿有些局促的点点头,慌慌张张的披了被,赶忙应了句:“好!听你的。”
她大概一辈子也不知道,懒汉吕成能够说出这样儿的话,那是有多么的难得。那时只是觉得这话听在耳里,暖在心里。
吕成走到簇新的高低柜边儿上,拉开上面的一个抽屉。空空荡荡的抽屉里面只放着两样儿东西——一本崭新的户口本,一张崭新的结婚证书。他把两样东西拿到炕上,递给金凤儿:“光知道你姓于,也不知道你叫个啥名。我爸和大哥给你办户口的时候就现起了一个,叫于丽君!还挺好听的吧?”
金凤有些好奇的接过一个本本,一张花花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除了看出上面有一堆数字,啥也没看懂。
吕成接着有点忸怩的挨着炕边儿坐了,犹豫了一下,又往金凤儿那边儿凑了凑:“咱跟爸妈分家了,就单立了户儿。现在户口上就咱俩人儿,以后等咱生了孩子,咱这户口上的人就越来越多了。户口和结婚证啥的,以后就给你管了。咱俩也像爸和妈似的,我管外面的事儿,你就负责带好孩子跟管好家就行!”
金凤儿见吕成往自己跟前凑,很想躲来着,又觉得不该躲开,正不知道怎么办,突然她惊诧的发现,白天吕成身上那股味道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好闻的花香。
夜深人静,吕成娘站在院儿里,看着对面老儿子屋儿里黑了灯,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脑袋慢慢地贴近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