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金凤儿妈心里有着千般不舍,万般不愿,金凤儿的婆家人居然都不肯留自己在他们家里住一夜,害的她在金凤儿家里出来的时候,半点儿布丝儿都没拿到,这让她早就想好的,要把金凤儿所有好东西都带回家的愿望,完全落空了。
本来在旅馆住的夜里又计划好了,等到到了自己家,就是自己的地盘儿了,就要支使自己家的儿子们,把金凤儿和那个瘸子身上所有的金首饰都抢下来。谁知道这俩人好像知道自己的打算似得,今天出来的时候,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了,甚至连他们身上的衣服,都不是昨天看到的好布料的衣裳,而是一人一身儿已经很旧的衣服。看这样子,怕是回来这趟,连钱都没带两个,不禁大失所望。
好在金凤儿也不是个彻底没良心的,在市里的百货商场给买了好多各式各样儿的布,但是黑色蓝色的布多,花儿布少,金凤儿妈也知道这些是给家里那几个拖油瓶儿的。
还有好大一包儿棉花,这个可是在他们县里买都还有点费劲的。还有各色糖果儿,点心,好多金凤儿妈见都没见过。反正满满当当的,三个人背的挂的满身都是,上火车时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要不是她比较彪悍,骂了几个跟他们挤着上车的人,怕是等他们上到车上,连坐儿都没有了。
金凤儿妈哪里知道,昨天她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眼神儿都看在了程老爷子的眼里。老爷子何许人也?那是被国民党抓了壮丁,还能背着国民党军队上的大半袋儿的盐巴跑回家,苏联的飞机他也敢整回国内卖废铁的主儿,金凤儿妈这点儿段位,在他老人家眼里,屁都不是!
下了火车坐客车,一个破烂儿的小县城就出现在程光武的眼前。
这些年,程光武随着程老爷子去了不少的地方,这么破烂儿的小县城,程光武也不是没见过,倒也不稀奇。
他稀奇的是金凤儿和金凤儿妈开始整理自己的裤腿儿,金凤儿还特意跑到老远的野地里扯了一大抱的乌拉草过来,和金凤儿妈两个就往自己的脚脖子上绑。
金凤儿绑完了自己的脚,拿了一大把乌拉草过来,蹲在自己身前就要往他的脚上绑。
程光武连忙缩脚:“你要干哈?”
金凤儿忙着解释,这里离金凤儿娘家走大道儿还要走上四个小时。如果从大地里走近道儿岔过去,能少走一个半小时。但是因为地里走的人少,雪厚不太好走,不把裤脚子弄好了,走不了几步儿就得灌一鞋壳子里都是雪。
程光武一听这话就来气,忍不住又骂金凤儿:“你个傻娘们!这么远走回去?没等走到地方儿天都黑透了,大野地里不得迷路?”
金凤:“不会呀!我们都走惯了的,应该不会迷路吧……”说着说着,金凤儿自己都觉得没底气了。
程光武让金凤儿娘俩等着自己,他自己朝着附近一台带着车斗儿的拖拉机去了。没一会儿,程光武朝着金凤儿娘俩招手儿,让她俩过去。
原来程光武给了开拖拉机的司机钱,要他送几个人回金凤儿家。
坐拖拉机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地方儿。程光武看着这个到处都是矮趴趴的破土房儿的地方儿,心生不喜,恨不得不进屋儿,抬脚就回去才好。碍于还有事儿没办完,只好费劲的爬下车,跟司机嘀咕了几句,司机便熄火帮着程光武扛了东西,跟着程光武一起往屋里走。
到了金凤儿家院儿里,程光武不禁目瞪口呆!他哪里见过穷成如此的人家?小小的一个土房里,钻出大大小小五六个人儿,个个衣服都比金凤儿妈身上穿的还要破——倒也不能说是个个儿,最小儿的那个小姑娘身上的衣服还是挺好的,只有裤子的两个膝盖上有两个小补丁。
进了屋儿程光武更是皱眉,屋里也不知道是个啥味儿,骚不骚,臭不臭的,直打鼻子。屋门一关,屋里立马儿黢黑一片,啥也看不清。缓了一会,眼睛适应些了,程光武才看能看清眼前。
和大多数东北的房子差不多,一进门儿就是外间儿,也就是厨房。这个厨房不管是炉灶碗架,包括碗架上放着的晚盘儿,都是黑黢黢的,程光武恍然大悟:难怪刚才进门看啥都是黑黢黢的,原来本来这里也只有黑色一个颜色。
进了里屋,屋里的炕上铺了床破席子,也是黑黢黢的,有的地方儿已经磨漏了,露出下面被蹭的已经有了亮光儿的泥土来。炕里面胡乱的堆了几床同样打了无数补丁的被褥,洗的倒是挺干净,只是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个啥色儿了。
大舅哥儿。小舅子们倒是很热情,妹夫长姐夫短的让着程光武上炕暖和暖和。程光武虽然身体有残疾,却是一个很爱干净,爱美的人。今天让他穿成这幅邋遢的模样出门,本来就挺不乐意了,现在还让他坐到这埋汰吧啦的炕上,哪怕一路上冻得够呛,程光武还是不乐意的。
倒是拖拉机司机见怪不怪的,毫不客气的拖鞋上了炕,坐在了还有些温乎气儿的炕上暖脚去了。
金凤儿快四年没见到兄弟妹妹们了,现在见到了倒是满心欢喜。却不想一进门儿,只有大哥过来跟自己打了个招呼,二哥和老弟秋生儿都好像没看到自己似的,都围着程光武转悠儿去了。九岁的异父妹妹金宝儿看见妈妈高兴坏了,一个劲儿的问妈妈给她带什么好东西了,同样不搭理自己。
好在还有老妹儿金枝儿围着她转来转去,问这问那,问她好不好,让金凤心里好受了不少。
还没等金凤儿和家里人说上两句话儿,那边程光武跟司机说了两句话,冷着脸随便应付了大舅哥、小舅子们几句,便不耐烦的冲着金凤儿喊:“说正事儿,说完好走!这破地儿没法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