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里还有族里许多适龄孩童,新入学的应荧一一识过,安静地缩在哥哥们身旁。疼爱她的各位叔叔婶婶们安排了对应课程,礼义术数识谱认字读书练笔,三叔甚至给她牵来一匹温顺小马教其驾驭。
精英教育,不论古今,在头脑清醒的家族中都被重视。这个即将崩塌的帝国体系下,唯有自强才能不受人欺,知识也好武力也罢,统统为了保全自身。面对怀有恶意的人,身藏利刃胜过赤手空拳,应荧坚定不移地武装自己。曾经的学霸属性被激发出来,头脑和身体在锤炼中生长,一时间充实忙碌狂追进度。小女孩儿也并非一时兴起,持之以恒的稳步学习引得长辈们惊叹无数。
于她而言,学习中最不习惯的是拿书写字刮错,小手小胳膊总是抗议简牍的笨重不便。应荧看着应琳、应琰举重若轻的强健臂弯,不断暗示自己这能增强手臂力量,方便以后引弓射箭。可看书不应该是个体力活啊,光是翻动就已经让应荧费力,她无数次想念纸张,对家里没有造纸匠这件事颇为怨念。
时在季春,白日渐长,暮食后应荧跟着应奉去他院儿里凉亭玩耍。小亭挂的纱帐在夕阳里微有飘荡,帐角坠玉不致高飞得让蚊虫偷入,“阿翁阿翁,找些造纸匠,我们将简牍全换成纸书好不好呀?”应奉听了这天真之语抚须而笑,人力多忙于田地桑麻,哪有多余的功夫去做耗时费力的蔡侯纸。
孙女还没法去理解自己生活以外的世界,他得引导应荧开眼多看,于广阔天地里练就独立思考与包容万象的智慧,不惑于众,也不将微小的个体经验代入全部的人事经略中去。
“改天去你舅家看看造纸作坊,全汝南也就他们家养着纸坊。”他随手指着桌上几件精妙绝伦的翠青色瓶器说,“家里的诸多变化,我已知晓。你大伯父不明美物优化速产的缘由,我却猜得出奇思妙想与神异灵鉴俱出于你,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见微知著是你之所长。然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任何成功都是无数的沉淀积攒,切不可执迷于一。”
爷爷开明前卫不以为怪,也只有在他面前,应荧才真正放下包袱随性说话,“荧儿明白,多见识广集众之力,亲戚们家里挨个去看看,不偏不倚,无过不及。”娇憨小脸上一幅深以为然之色。
应奉捧腹大笑,“你这女郎,《小戴礼记》学得不错,会活学活用。人之于世不独亲众,由近及远由己及人,亲亲而仁民。吾辈广厦根基在上亦在下,庙堂草莽相辅相成,德才不能缺。将你的不偏不倚扩大范围,用自己的优势去帮助那些不受眷顾的可怜人。见人怀仁,博施于民而济众,黎民不饥不寒,衣食足而知礼仪。”
儒家之仁在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非常可贵,虽然本质还是站在贵族阶级来看问题,至少约束了统治阶层的行为准则,让其有了高层应有的人文理想与关怀。想要过得好,就必须遵循仁道,让底层人民也过得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应荧完全没有这个觉悟,当即反对道:“阿翁,孔子说了这博施济众连尧舜都做不到,那不饥不寒也是孟子对梁惠王说的明君之道,我一小小女郎让自家亲徒无饥寒困顿已是难得,怎管得了天下之忧?”
“哟呵,典故出处张口即来,书读得很熟嘛,”应奉双眼微眯,黑白相间的长眉毛似乎抖了几抖。这孙女年岁轻轻聪明悬绝,有主见亦是心善,前些日子还为了挨罚的砖瓦匠改了家中作坊的规矩,“那你当知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这得天独厚的小脑袋岂无通达之理?别小瞧自己,阿翁可瞧得真切,再没有人比你更懂能近取譬。”
“不是的,我不懂,我没有。”这主题升华的节奏让应荧心里有点慌,“阿翁莫不是要把荧儿送进汉宫?让我去劝天子勤政爱民?”内心戏多的小娃儿披着懵懂的皮问着直白的话。
应奉抬袖遮面佯作呵斥,“胡言乱道,扶风宋氏作为开国功臣之后,尚且保不住一个皇后性命,阿翁怎么舍得将你推到那等处境。”说完又觉无趣,怎的跟个小孩童说这些,汉帝欲立何氏女就是在防范豪族外戚霸政,宦官水涨船高一派乌烟瘴气,朝政昏浊国事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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