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丘胤明道:“去年你们在我这里签下字据,如今背着我私自压低价格,你若不给我个满意的解释,再打。”顾当家唉声叹气道,“大人。小人和其他的当家们真的没有想背着大人这么做。昨天还和他们商量着,要向大人请示收购价格的事宜。去年生意都清淡,许多销到北方的货现在还未能出手。今年生丝产量又多,我们一时里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收购。如今又正是田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农民们手头正紧,就想把生丝快点出手来维持生计。我们也是没办法,只好先降些价格,等北方的货物出手后再补给他们。请大人明鉴。”丘胤明点了下头,道:“这样吧,你明天把各个丝行的当家都带来见我。我们再议。昨天那个贼人什么长相?”
顾当家道:“那人蒙着脸,不过好像挺年轻的。其他小人就说不上了。哦,他威胁说,如果今日还低价收购,他不仅不放过小人,还会来刁难大人。还报了名号,自称‘飞云剑’。所以小人今日才冒然前来,求大人主持公道。”丘胤明一听“飞云剑”三字,想起初来治河时那起火烧府衙的悬案,居然又是此人!即刻来了兴趣,心中盘算了一下,问道:“你今天可否开市收购?”顾当家道:“大人,你看我这样,哪还敢开市啊。”丘胤明道:“这样,你回去现在就开市,仍旧照你的价收购。我叫人去你家守着,如果这贼人再来,就将他擒获。你回去吧。明日午后叫各大当家一起来见我。”
当日下午,丘胤明便吩咐了府中的捕头带了二十名精壮差役,到顾家守株待兔。入夜后,丘胤明换上便服,在城门将关的时候溜出了开封,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朱仙镇,先找了家客栈,然后来到镇子中心一家热闹的酒店落座。正是食客最多的当头,酒店里人头攒动,菜上得也慢,丘胤明一面慢慢喝着酒,一面竖起耳朵听四周人们的谈话。食客大多都是外地人,操着各种口音,谈论生意的居多,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内容。丘胤明有些乏味,兀自思量着一会儿去顾家宅子的事情,不知那个“飞云剑”今夜是否会出现。他又斟了一杯酒,正在这时,只听门口小二道:“这位公子里面请。”抬眼一扫,真是天作巧合,居然正是昨日在丝行门口遇到的那个青年。
青年随意四顾,如丘胤明所愿,二人目光交汇。丘胤明向他做了个手势,请他与自己同桌。那青年似乎很吃惊,但不推辞,走到他对面,拱手道:“兄台,叨扰了。”丘胤明微笑道:“请坐。真巧,昨日听公子所说,只是路过此地,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青年稍稍有些不自在。对面这个人,昨日还一副乡下人打扮,今日穿得倒挺好,而且还是看不出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丘胤明见他脸色疑惑,遂叉开话题道:“公子可否喜欢这朱仙镇?”青年顺势答道:“是啊。每次路过都会多住几天。”
“哦。”丘胤明点头道,“公子贵姓?”青年有些戒备地看了他一眼,道:“萍水相逢,何必问姓名。”丘胤明道,“在下只是觉得公子十分面熟,没有别的意思。既然公子不愿说,无妨。”青年见他始终微带笑意,没有丝毫不自在,倒是自己显得有些小气,于是也稍微笑了笑,道:“哪里。在下姓段。”
丘胤明忽然心下一怔,一时里也想不到缘由,回道:“我姓丘。家在北京,过几天就要回去了。昨天看见,这里的那个顾氏丝行强行压低生丝的价格,后来听说,有个过路的侠客,夜里潜入了那个商人家里,将他惩罚了一番。说什么,如果他继续低价收购,便要再次上门,还要去知府那里算账,甚是有趣。这年头,行侠仗义的人可太少了。哦,还听说,知府大人派了许多衙役今夜潜伏在那个商人家里,准备捉那侠客呢。不知段兄可有听说此事?”
段公子脸上露了些许尴尬,但立刻正色说道:“没有。丘兄消息真灵通。我只听说有侠客的事情,可是丘兄怎么连知府的事情都知道。”打量了一下丘胤明,又道:“难道丘兄认识知府?”
丘胤明猜到几分他的心思,笑道:“我又不是京城里来的密探,怎么会认识知府呢。我也是刚刚听见人讲的。你若是不相信,自己去那商人家看看,到底有没有差役。”
段公子一脸狐疑道:“敢问丘兄是干什么营生的?”
丘胤明道:“我家里是贩马的。专门给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贩西域的良马。这回自己出来散散心。”听丘胤明这么一说,段公子脸色舒展了一些,淡淡地看了看丘胤明道:“原来丘兄也是生意人,怪不得消息那么灵通。”丘胤明看他透出几丝高傲的神色,心中有些好笑,便道:“我看公子既不像读书人也不像生意人,很是出众,而且长得眼熟,所以才冒昧结识。”丘胤明嘴里这么说着,心里正努力地搜索脑海里的回忆,却实在想不出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看他眉眼便知道一定是见过的。于是随口道,“在下丘胤明。若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公子不要见怪。”
谁知段公子一听见他的名字,竟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又慢吞吞坐下,说道:“在下,段云义。”
丘胤明豁然开朗。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