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上月婚礼,两家都大费周章,办得隆重非常。对他的舅父来说,更有了托付家业的一层意思。婚后,段老爷便将段家的产业都交与他全权打理。原本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可他不知怎的,就是高兴不起来。妻子蕊卿是大家闺秀,知书识礼,通晓茶艺,花艺,还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菜,温柔敦厚,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段老爷和夫人对这个媳妇真是千万分的满意。这一月来,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外人谁不道是天作之合,只有段云义自己烦恼,不是不明白,只不过……想到此处,他连忙定了定神,不再去想。这时,问剑阁大弟子王琏和二弟子李林悦二人已到跟前,原来是为了一会儿迎接参会的各路人马准备事宜,找他去和其他管事的人一同最后商定一下。如此这般,且不细说。
五更正,问剑阁上下男女百多人装束齐整,跟随老阁主白承飞至前山问剑阁正殿祭拜先祖。话说,这白家先祖本不姓白,大明建国初曾立大功,不愿接受朝廷封赏,更名换姓至杭州创立门派。所以,这阁楼里祭祀的不仅仅是白家先祖,亦是数代问剑阁门人的先师。每次大祭,到场人数众多,今年有老阁主出关主祭,愈发隆重,香烟袅袅,礼乐声传遍了山间。
且说司马辛,同白家是姑表亲,这等祭祀去或不去,本就没人约束,更何况同白家人本就有嫌隙,于是悄悄地退了出来,独自往杭州城中去。几日前和房通宝见了一面,听得一件不相干的事,今日约了他喝茶,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不相干之事里的主人公,不知怎的竟有些让人期待。
去年十一月间,了结那万道士之事,司马辛便回了杭州。房通宝和祁慕田长谈后,终于决定放下经营数载的神偷门,待武林大会结束,便遣散仆从,迁往蜀中老家,替西海盟打理军器制造。商量妥当后房通宝即回了登封县,散拨家产,若有愿意留下的就先帮着装箱打点。年关过后,走水路东来,这天到了松江府。
日子是元月十八,刚过完上元节,城中一色洋洋喜气未散。不久之前和无为同行也曾路过松江府,印象深刻。以前听说,松江每年向朝廷上供的漕粮,就能抵中原一个布政使司的,还不用说各类织品,上达宫廷,下至全国,衣被天下皆出自一府。没有亲见的人或以为此地天时便利,地产丰饶特胜他处,但只有亲历亲见方知,实非天生富庶,皆赖地无荒置,户无闲人。市邑中更有富户开设织坊染局,专招纳没有土地的乡民做工。时下新年刚过,各地布商已陆续前来,房通宝路过城外几个牙行门口时看见,人马出入,络绎不绝。
进城时尚早,天色明朗,青空如洗。房通宝还未吃早饭,于是寻了个街边小铺,叫了一碗当地人喜喝的咸豆浆,搭一副大饼油条。这加了酱油的豆浆的确有些喝不习惯,可多喝几口倒也吃出了香味,配着刚出炉的酥脆大饼和火热喷香的油条,分外舒心。一面吃,一面不经意地听旁边的人闲话。江浙方言着实难懂,半晌,才大概听明白,说是今日在城西桃花坞的长春观有一场大醮,而这主持打醮的道士似乎不是一般人,具体什么房通宝也没听清楚,不过看食客讲得眉飞色舞,似乎值得一看。
饭毕,房通宝闲步至城西,不久,但见大路尽头处结着彩色宝幡,有不少男女老幼亦往那处去,想必长春观已不远。果然,随着众人一同过了座石桥,沿河缓行半里,穿过竹林上了几十级石阶,眼前豁然一座道观,四周青松翠柏,山门半旧,若不是沿途张灯结彩,乡民集结,真有一派世外仙家气象。看前后接踵而来的看客,有农有商,贫富间杂,也不知这是谁家出钱做法事,竟引来这么多乡民。房通宝于是在山门外拉住一个乡绅模样的询问起来。果然是件稀奇事。
去年春夏少雨,又遭虫灾,稻米歉收,民生艰难,逢秋冬之际雨雪相重,松江府及华亭,上海二县先后瘟疫流行。华亭县尤其严重,每十户人家倒有六七户都死了人,一时里新坟累累,哀声遍野。十一月时,这长春观里忽然来了一个年轻道长,据说是半年前故去的张真人的故旧。听说,八月间张真人去世后,观里发生了许多事,几近倾毁。可这年轻道长一来,非但保住了道观,还治好了肆虐全县的瘟病。
乡绅向房通宝叙说完后,一脸信服之色,道:“真是个有道高人啊!还这么年轻。”房通宝亦好奇,问道:“你可知道这道长哪里来的?”乡绅摇头,道:“只知道他复姓上官。”听言,房通宝心中豁然,不禁笑了笑,又问:“今天这法会是谁家办的?”乡绅道:“县令大人的主意,同几个大户人家一起出资设坛消灾祈福。”正说着,忽听道上有铜锣声响,回头一看,原来是县令的轿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