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那目光就跟想剐了宁王妃一般。
不过宁王妃却仿佛没瞧见似得,继续温柔又不失严肃地教训儿子,“看你这像什么话?给你祖母请安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即便你祖母现在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了,可到底还是先帝的罪妃,皇后总不能每一次都这般宽厚的,你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母亲没教好你了。”
“母亲……”
“好了!”张氏开口道,“既然启儿想回去,便回去吧。”
“你瞧,你祖母生气了是吧?”宁王妃叹气道。
秦启瞪了余氏一眼,更是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了,可是若是他开口的话,便是与母亲作对,他虽然不知道母亲这到底是做什么,但也不能跟母亲作对,所以只能低着头抿着唇不说话。
余氏眼底的冷意更深,那针线细密的宽袖下,双手握成了拳头,这是她儿子的儿子,是她的孙子,他跟她儿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他是她的孙子——
宁王妃很清晰地看到了余氏眼底的冷意甚至一闪而过的杀意,却勾着嘴角笑了,“罢了,既然母亲发话了,那媳妇便先带着启儿回去吧,等以后有机会了,媳妇再带他来给您老人家请安。”说完,便缓步上前。
“母亲!”秦启心慌,猛然拦住了她的手。
那一旁看着的宫人更加警觉,时刻准备着上前阻止宁王妃刺杀张氏。
宁王妃对着儿子笑了笑,“别急,母亲还有两句话跟你祖母说,说完了便走。”
秦启抿紧了双唇。
宁王妃轻轻地挥开了儿子,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安抚他,“就一会儿。”说完,直接走到了余氏的跟前,弯下了腰低着头在张氏的耳边轻轻道,“不必紧张,我不会捅你一刀的,事实上,我从来便没想过要你死,不过当年是因为王爷,他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你,我怎么舍得让他白死?不过现在你背弃了他了,也便是说,他就算不白死也白死了,更不再欠你那所谓的生养之恩了,但我也不会杀你,你活着才好呢,不仅是你,还有余氏,你们活着比死了更好,从前我是糊涂了,一心一意想要余氏死,可现在我发现她活着更好,你们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哦,你也应该知道了吧?余氏被刺杀,不过没死成,她还活着呢。其实老天爷也是长眼睛的,将这般一个大祸害给留下来了!至于你,也请千万不要白费了老天爷给你的大好机会,千万不要白费了!”
说完,便站直了身子,笑了起来,“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她一边笑着,一边转身离开。
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活着才好!
秦启终于如愿以偿地离开了,可听着母亲的笑声,却只觉得浑身冰冷,就跟寒冬腊月被人从头淋了一盆冷水一般。
母亲,她到底跟那个张氏说了什么?!
……
“没听清楚宁王妃说了什么?”钱皇后送走了三人,便将那嬷嬷叫来了跟前,听完了禀报之后,盯住了宁王妃最后跟张氏说的话。
“当时宁王妃在张氏的耳边说的,奴婢没有听清楚,不过宁王妃说完了之后笑的有些歇斯底里,而张氏的脸色也很阴沉。”
“那便不是什么好话了。”钱皇后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让人盯紧点冷宫那边,可别让她们惹事了。”
“是。”
张氏要是能够安分守己地养老,她也不会为难,可一个为了自己活得舒适些连亲生儿子也可以不顾的人,哪里会知道什么叫做安分守己?
只是事情已经这样了,除了看紧点没有其他的法子!
……
钱皇后是不知道宁王妃在张氏的耳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长生却知道,即便当时她的声音只能由张氏听得清楚,不过这世上还有一种本事便是不听到声音也可以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唇语?”长生将刚刚写满了大字的宣纸放在了一旁,虽说皇陵几年时间棋艺长进了不少,但面对高手还是甘拜下风了,也不得不领罚,不过比起去抄那厚厚的兰花录,写几张大字算是轻松多了,“你会?”
“奴婢不会。”凌光道,“龙鳞位中术业专攻,奴婢武艺上修为高,但这些技艺却不懂。”
“完全不懂?”
“只懂一些皮毛。”凌光道。
长生看了看她,“那我以后若是跟人说话不想被人听到岂不是还得让你避开?”
凌光脸色一变。
“跟你开玩笑呢。”长生失笑,“不过以后我跟驸马一起的时候,你可不许偷看!”
凌光心一上一下,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却也只能应答一个是字。
“到底是方家的女儿,最终还是想通了。”长生换了一张新的宣纸,拿起了震纸压着,“死了有什么好的?活着才好,能够祸害仇人的人,再多也不算多。”
凌光看着眼前笑的恬静的主子,不知道为何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怎么说也是宁王的生母,告诉冷宫里的人,必要的时候帮张氏一把。”长生那笔沾墨汁,“从前她跟余氏便要好,现在两个人都在宫里了,张氏要想往后过更好的日子,必定会扒着余氏不放,而余氏呢,也定然是想在昔日的姐妹面前好好显摆她尊贵的身份。”
“公主的意思是……”
“本宫什么意思也没有。”长生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了第一笔,抬眸看向她,笑意仍在脸上,而眼里却是森森幽暗,“你若是真的需要本宫给你一个理由,那便是本宫突然间想起了当年宁王在本宫怀中死去之前曾求过本宫看顾他生母。”
凌光急忙跪下,“奴婢该死!”
“又是该死。”长生笑了出声,“比起这该死,我更喜欢听青龙永远只有的一个字。”
凌光如何还不明白,“是!”
便是再不愿意面对,她也不得不面对眼前的长生公主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个将自己当成家人一般的主子了!
她是龙鳞卫的掌控者,本该是这江山的主人!
身为龙鳞卫的首领,需要做的只是遵命,面对主人的命令,永远只需要回答一个是字!这一点,青龙做的很好,而她还没有。
可是……
当年的那个公主殿下,便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
余氏渐渐好转了,宁王妃虽然进宫去走了一趟,但也没闹出什么事情来,出宫之后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似乎认命了。
而皇帝或许是出于安抚,下旨让宁王世子袭宁王爵位,对于方家,也是恩赏了一番。
至于先前传出来说皇帝在余氏重伤危在旦夕之时承诺要立她为太后一事,却没有提及,但余氏总是这般待在后宫也不是回事,最后,礼部尚书王驰在早朝上提及了这件事,没说要立太后,但皇帝生母总是要有个名分的,这样对皇家对皇帝都是必须的。
这本来是合情合理的事情,王尚书也没有越权,更没有提及立太后一事,便是提及了,不也跟皇帝的心意不谋而合吗?还有,便是没有公然说出,但是谁都知道皇帝能够解决了生母是罪人一事,王尚书出了不少的力。
不管怎么说,王尚书便是无功,也总不至于被皇帝冷眼质问一句王爱卿很闲吗?
这绝对是打脸的话,而且是毫无技巧的打脸,皇帝不但翻脸无情还直接打脸,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皇帝是介意自己最难堪的事情被臣子知晓,所以现在不但不论功行赏还要过河拆桥?
可不管皇帝为何这般,结果是很明显的。
王驰失了皇帝宠信了,甚至还有可能触怒了皇帝,不过王大人毕竟是王大人,便是被皇帝在早朝上在众人面前打脸,也还是没有失态,当场便下跪请罪了,不问缘由直接先请罪再说,之后,便开始往内阁凑了,一副自己不知怎么触怒了陛下,希望几位阁老能够拉他一把的诚恳样,便是明知道他心机深沉也不得不应付应付。
至于皇帝为何突然间改变态度?
除了一个人,王驰想不到其他人可以影响到皇帝!
秦长生——
“给我查出来她在哪里!?”
皇帝不可能不想为生母谋取太后的名分,便是心里顾忌着先帝,但那是他生母,以他对生母的重视程度,会不想将最好的东西捧到母亲面前孝敬?
就算对先帝的敬重让他不敢这样做,但一个太妃的名分也该得的吧?
他这时候提起这事怎么便遭他如此斥责了?!
不是有人说了什么,皇帝怎么可能会这样?!
秦长生来了京城,从她从许家出来他便已经知道了,只是后来派去跟梢的人被灭口了之后便失去了她的行踪罢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去过衡王府,还闹了一声衡王始乱终弃的大戏!
连他都猜出那半夜闯进衡王府大闹的人是她,皇帝会不能?
她必定跟皇帝见过了面!
……
秦阳听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便觉得该是跟长生有关系,原本还打算斟酌久些的事情当即便打算办了。
以那臭丫头骂他的狠劲,对皇帝怕也不会客气。
“你照顾好阿淳,我进宫一趟。”
顾绮颔首:“小心点。”
“小心什么?”秦阳失笑,“我就是进宫找皇帝讨份差事好养家活口罢了,又不是要跟他抢皇位,他还能把我怎么着了?要真的有什么,也都是被那臭丫头连累的!”
“我跟福寿在家里等着你。”顾绮道。
秦阳不乐意了,“不是说了不要叫这封号吗?不成,这回进宫一并改了这个!福寿福寿,有什么好福寿的?我女儿才多大?要是承受不起这福寿福寿的……呸!胡说什么?我们的女儿自然是多福多寿的!”
“行了。”顾绮无奈,“别没事惹事,阿淳一满月便封了郡主,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恩典,你少惹事,免得把差事也给耽搁了,到时候看你那什么来给女儿备嫁妆!”
“那先搁下这事!”秦阳道。
顾绮又叮嘱了几句,方才送他出门。
秦阳直奔皇宫去了,求见皇帝的时候也没受到什么刁难,很顺利地见到了皇帝,而皇帝见了他,似乎心情也不错,至少笑了,语气温和。
“你想要个差事?”皇帝听完了他慷慨激昂的陈述之后,便确认道。
秦阳硬着头皮继续道:“是,阿淳满月了,臣怕以后她嫁人了我要是没个差事在身上她会被夫家的人瞧不起,再有……衡王府的俸禄现在养家倒也没问题,可往后要是多添几个孩子,怕就有些捉襟见肘了,更不要说臣这破身子,每个月的汤药钱也是一大笔……总不能要王妃拿嫁妆贴补吧?”
皇帝看着他。
“陛下也不必给太重要的差事,臣这身子……”
“四皇妹也骂了你了?”皇帝没等他说完便问道。
秦阳一听便知道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臭丫头果然也将皇帝给骂了一遍了,虽然他也觉得皇帝活该,但是眼下却成了他的难题了,“陛下是说那晚上大半夜闯进衡王府闹了一场还给臣一个始乱终弃污名的臭丫头?”
“都多大的人了。”皇帝失笑道,看那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要迁怒的,“还跟四皇妹闹呢?”
秦阳突然间想到皇帝若不迁怒的话说不定会有同命相连错觉,这对他来说是好事情,“陛下这话该跟她说,您不知道她大半夜的闯进来,还抱阿淳,真真就跟土匪似得,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了萧惟那臭小子在泷州野惯了,一身匪气!”
“四皇妹都骂你什么了?”皇帝问道。
秦阳脑子里思绪快速转动,比应对那臭丫头的时候更加的吃力,“能有什么?不就是说臣是病秧子养不活老婆儿子,让我别生那般多,还说阿淳不如就认了她当女儿,免得将来连个嫁妆都没有,陛下您说她这话是人话吗?”
皇帝笑道:“倒像是她能说出来的。”
秦阳觉得自己是不是幻觉了,他竟然从皇帝的脸上看到了羡慕,他羡慕什么?羡慕他被那臭丫头骂?他不也被她骂了?
真见鬼了!
“她也骂了朕。”皇帝继续道。
秦阳没接话,这话能怎么接?不是得罪了皇帝便是要将那臭丫头给推一把,他跟那臭丫头之间怎么闹都成,但皇帝掺和进来,他要是说那臭丫头什么,皇帝说不准便会抓着他的话来惩治那臭丫头!到那时候,可就不是能善了的事情了!
皇帝也不在意,继续道:“他说朕这个皇帝当的窝囊。”
秦阳瞪了眼,便是实话也不能说的这般直白吧?她就真的不怕皇帝恼羞成怒?
“不过想想,也真的是。”皇帝继续道。
秦阳更不能应这话了,他倒是说的真诚,只是谁知道心里想什么?当了皇帝的人便是窝囊,话也不能随便信。
“你想要什么样的差事?”皇帝没继续,而是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
秦阳肃穆道:“只要能挣一份俸禄,且不累便成。”这话就跟最好就是白占了位子不干活的。
“便不怕四皇妹再闯你王府一次?”
秦阳没说话。
皇帝看着他,“八皇弟,我们这般多个兄弟,如今就剩下我们三个了,安王那边是真的不行,可你可以。”
可以什么?!
秦阳继续沉默。
“你可以辅助朕,即便你不愿意,但是为朝廷为天下百姓做一些实事,却也是可以。”皇帝道,神色严肃,亦是诚心。
可他是皇帝啊!
还是才在别人那里受了屈辱的皇帝,他便是说的再真诚便是要信也只能信一两分,不过他既然都这般说了,他若是还装傻的话,也就真的跟那臭丫头所说的是懦夫了,“不满陛下,臣虽然气那臭丫头,但被骂了这般一顿也是心有愧疚,不说现在,便是先帝在时,臣也没做过什么实事,这若不是身在皇家身为皇子的话,以臣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怕是早就饿死了,那臭丫头骂人的确可恨,可有句话也说的挺有道理,那便是享了这富贵便该承担这责任,身为皇子,若一直混吃混喝的,跟废人有什么区别?有如何对得起这皇子的身份?”说完,便跪了下来,“陛下,臣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是希望将来孩子提起臣这个父亲的时候不至于觉得羞愧,请陛下给臣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跪在皇帝的面前说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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