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你,观音婢。”
说话间,颉利很是留恋的看着你远去的背影,最终轻叹一声,回头说道:“李世民,我是骗她呢,我不想让她看到这般憔悴的一个我。”
“我知道。”
“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安义公主和亲的时候。”
“是啊。”一声长叹,颉利道:“那个时候,我的叔伯兄弟都忌妒着我,其中还有不乏下毒杀我的人,他们都想除了我这个嫡长孙,然后好接手爷爷的可汗之位。她来了,带着甜甜的笑,明知她听不懂,但我只想找个人倾诉,于是我将所有的苦恼讲给她听,她仍旧甜甜的笑看着我,有时候她似乎听懂了般的,眼中居然流露出怜惜我的神情。再然后她救了我,从饿狼的口中救了我。说出去谁相信,一个才刚学会蹒跚走路的孩子便知道救人……从此,她便成了我的宿命。”
似乎回到过去,颉利的精神一扫方才的萎靡,显得格外的兴奋,“知道我和她第二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前隋大业三年,炀帝出巡西域。”
“是啊。那个时候,一个宫女为了给杨勇报仇杀了炀帝的云昭训,那个时候的观音婢才多大点啊,圣地中,在我们一众人都不知道再该如何的时候,她清楚的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路,让我们找到了炀帝……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果断、机敏的小家伙长大了若成为我的王妃该有多好。”
说到这里,颉利惨淡一笑,又道:“当然,那个时候我连保护自己的实力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保护她。所以,便算后来,我来中原为前隋杨昭太子送行的时候,便算心中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和她说,想说‘等着我,等我有实力了,我便来娶你,一定让你做突厥大地上最幸福的新娘’,但……没有资格、没有实力的我开不了这个口。只能带着她鼓励我‘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祝福离开了中原。”
有这回事,哼。我怎么不知道。按颉利所言,那个时候你应该在洛阳郊外守墓。没想到他居然去找过你。
“当我在突厥一步步筹谋,一步步做着准备,充实着自己的实力,并且觉得自己的实力亦在一天天积累的时候,却传来你和她大婚的消息。我……不甘,非常的不甘,然后不顾一切后果的偷偷溜出突厥来到太原。万不想,她新婚遭劫……”
原来颉利来过太原。那一年,所罗门想掳你,却偏被前来寻我报仇的单雄信所救。
“我在太原找了她足足十天,但一如你般没有任何收获。时局,时局迫得我不得不回到突厥……因到突厥,我日以继夜的眺望着太原的方向,期望能够传来她的好消息。后来,你终是将她寻了回,她终于成了你李世民的新娘,我也认了命,娶了哲珠。”
唉,其实那一年,如晦也到了太原。万不想那一年,爱着你的几个男人同时出现在了太原,只是如今,单雄信、如晦早已成黄土,而眼前的颉利亦将……
“可是,雁门关一战,老天还是给了我机会的。她来了,为了救你、救她的三哥、救炀帝,她来到我身边期望我和她合作。她救出被我突厥重兵层层围困的你们,而我借此战机打败咄吉,取得突厥的主导汗位。”
还别说,那一年,你差点将我气疯。不但偷偷来到突厥,更让我发现你避着我吃避孕药的事……哼,还说丽质性子随我呢,我看是随你才是,都是胆大包天的孤身往外闯。
“可是她……她……”说话间,颉利颤抖的从怀中摸出一包裹,然后颤抖着展开。
是玉佩,那块牡丹玉佩,零零碎碎的,映照着烛火的光。
“她对我是那么的狠心,再也不像原来般予我鼓励、要我坚强、要我隐忍,不但想要回玉佩,而且还亲手将我再次粘好的玉佩砸了个稀烂。并且说,以后各走各的路……”
哼,这才是我的观音婢嘛。不爱干嘛要给你希望?再说,她这样也是为你好,至少绝了你的念头从此不必再受一厢情愿之苦。呃……我怎么觉得自己当初似乎也遭受着一厢情愿之苦却又甘之如饴呢。
“战争、动乱、分分合合……我始终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也始终没放下对她的心。我的一生注定是为她而活。只有得到她,哪怕就坐在她身边或者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只要能够看着她,每天看她一眼就好。可她呢,真绝情。我兵围晋阳的时候,她使‘空城计、离间计’迫我离开。你娶燕小满那日,那好的机会,她不随我回突厥还命人将我托走。我打到渭水,却又不想让人认为她是红颜祸水,于是放弃了最好的机会。”
唉,如此说起来,你对颉利确实绝情,但我却庆幸着你对他的绝情。若在以往,我定会沾沾自喜,但如今,看着喘着粗气的颉利,我的心却相当的难受。
“后来,你李唐和我突厥生死决战,她救下叠罗施送往突厥,再一次我们再度在战乱中相逢……一桩桩、一件件……那个时候,我突地发觉,我对她的感情已然超越了男女之爱,没有她我不行,但如果伤害了她、害得她劳心劳力我会更不行,是以我写下降表归降李唐,从大义上说是为了免除战乱给两国子民带来的颠沛流离之苦,但其实真实原因是我清楚的知道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活不了多久了,那我活一世,为什么不活在我想活的地方,为什么不活在离她近些的地方呢?如此一想,心境霍地开朗,从此我真的守在了离她最近的地方,这么些年来,我不后悔自己当初的抉择。”
痴儿、痴儿,勇猛善战的可汗不过一痴儿。而我,却是幸运儿,幸运在我一直便守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幸运在我较颉利早一步认识了你。
“我守了她一辈子了。如今终于要离开了。心却一点也不觉得遗憾了。该到我去守着哲珠的时候了。”一迳说着话,颉利一迳将玉佩递到我手上,“这是你的,还是还给你罢。”
收下玉佩,我再度盯着颉利。只听他道:“李世民,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
“请将我按我突厥的习俗,焚尸葬之。”
颉利,终究没有吃上你亲自为他煮的食物便黯然辞世。当你推开房门的时候,唯有叠罗施的哭声响彻在房间。
你手中并没有食物。
也就是说,你知道颉利在骗你。只是为了给他最后的尊严,你躲开了,以‘煮食’为由躲开了。
“颉利。”
颉利未闭的双眼似乎仍旧含笑看着你。
“颉利,我吹支曲你听,好不?”
说话间,你盘腿坐下,闭上眼睛,然后将手中一直紧紧拽着的一片枯草放至唇边。
悦耳的曲子漫延至驿站的每一个角落,你便那般执着的吹着,屋外是凄迷的雨雪,但在雨雪中,那曲子居然让我看到了蓝天、白云、美丽的草原和草原上含笑牧羊的少年,那少年以青青绿草为笛,吹的曲子一如你现在的曲调。
------题外话------
唉,似乎我也要到别亦难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