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个壮劳力吗?”
众人七嘴八舌。
郭大福坐在树桩听了半天,越听越是恼火:“贪生怕死的玩意!宏安军顶顶英雄,要不是为了我们,人家至于死得这么惨?你们还在这一个个推脱。”
他指着其中一个年轻人的鼻子骂道:“息县都他娘要完蛋了,你还惦记着要给你们老张家留后?留给匈奴当俘虏去吧你!”
说着他就扯着荆罗袖子:“少和这些胆小鬼耗嘴皮子,烂泥扶不上墙的!”
他今日见了种种,更对崔昊佩服的五体投地。甚至还因为上午嘴碎抱怨了崔将军两句,就赶紧跑去亲自道歉。
他郭大福虽然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可是是非黑白认得清楚。
众人见他们就要走,赶紧拦下:“兄弟你和我们说说,明天匈奴会不会还来?咱们能守住吗?”
郭大福啐了他们一口:“来不来守不守跟你们有关系吗?反正你们是惯爱当龟孙子的。”
荆罗和舅舅走出以后,才小声问道:“舅舅,这样真的有用吗?县令大人说如果有人不从,直接抓到前线即可。”
郭大福吐了一口痰:“屁,这帮人什么样我最清楚,要是心不甘情不愿,就是去了也是当逃兵,不够丢我们的人。”
顿了顿他又说道:“他们就是怂,贪生怕死还目光短浅。”
“所以舅舅刚才是故意激他们的?”
话音刚落,就见后面追上来了一群人:“大福等等,大福等等。”
“是我们不明事理,你别生气。”待他们追上来后,各个红着脸:“我们知道宏安军是为了救息县才牺牲这么多的,我们当然感恩涕零。”
似是下了很大勇气,为首一个才道:“我们跟你走,明天就上前线,有多大本事就出多大力。要是息县没了,我们自己的家也守不住,还不如决一死战,说不定能赢。”
郭大夫笑着锤了他的肩膀一下:“咱们肯定能赢!”
回到被拆得只剩一间屋子的张宅时,张云杰就清醒了。
因为清醒,所以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他不用崔昊交待,就领着县衙的人去城中拆百姓的房子。
挨家挨户的拆,拆得每家只剩一间完整的内室够老弱妇幼睡觉为止。
要是谁家院里、门口还种了树,那也是无论粗细,通通都要被砍个干净拉到城墙。
他又从城中征调了一批年轻力壮的妇女,拿着家里的农具去芙蓉山上挖石头。
必须要挖,不眠不休,就算把芙蓉山挖空也不能停。
为的,就是能够在明日的大战中给镇守得将士多一些胜算。
哪怕这胜算只有一分一毫。
张云杰知道,直到此刻,他才真的坦坦荡荡的做到了与息县共存亡的地步。
“你提的这个方法是非常好,而且很急迫,但是就怕百姓不会愿意。”
崔昊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宏安军差不多已经死绝,为今之计,唯有发动息县人民全部参与才有可能拖到援军到来的那一日。
“他们凭什么不愿意,与息县共存亡的可不是只有宏安军。”
崔昊看着恢复过来的张云杰,突然觉得他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你打算怎么办?强逼肯定不行,我首先不同意。”
张云杰笑了起来,胸有成竹:“将军放心,我绝对让他们心甘情愿。”
若是不心甘情愿,那就逼得心甘情愿。
景龙三十年,5月2日。
原本蒙阴是打算一早集结大军,围攻东城,可是卯时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眼看雨势越大越大,匈奴只好避而不出。
这倒是给息县留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5月4日,大雨仍旧没有停。
匈奴临时扎得营帐已有一半泡在了雨水里,再加上地面泥泞不好行走,宇海冒雨奔波两日也未搜刮到多少粮食。
蒙阴在军帐急得团团转:“你的脑袋是长在脚底的?咱们自己都没有饭吃,你他妈又逮回来这么多人干什么?”
他看着宇海就来气,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晕着脸分不出来轻重。
“贤王大人,这里面有许多当初从息县逃出来的,也许可以从他们嘴里问出来点东西。”
他没忍住,上前给了他一脚:“你问出来什么了?”
宇海磕磕巴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抓回来的这些人的确给了很多息县的信息,可和他们掌握的几乎没有分别。
“把他们都杀了,扔到息县城前,看着就来气。”蒙阴灌了一碗凉水说道。
大雨洗刷着昏暗的息县。
两天没有战事,可城中众人也不敢松懈。
崔昊亲自领了几万参差不齐的民兵站在大雨中操练,张云杰则和荆罗一起带着人修筑城墙。
也不知是谁率先跑到城中报信,总之,当大家走到城墙上时,底下已经横七竖八扔了近一百具尸体。
鲜血染红了地面,在雨水的汇聚下流成一条小河。
张云杰趁着大雨,偷偷开了城门,将门外的百姓一个个收尸抬到了县衙门前,等着城中百姓认领。
这其中,几乎都是息县附近的村民,还有一些是当初逃走的大户。
到了半夜,雨势才渐渐减弱。
张云杰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个坑,把女儿小小的身体放了进去。
他的心异常平静。
就好像死去的这个孩子并不是自己的一样。
第二日,天终于晴了。
张云杰和无数头系白巾的民兵一起,在火红的朝阳下,迎接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敌人。